我以前一直以为上海是不会下雪的。
可今年当我抬头望着浩渺的蓝天,满目都是鹅毛片片,纷扬在这个流泪的冬天。小时候总仰慕北国的雪,希望有一天能亲眼看看珠穆朗玛峰上的千年雪寒。那时我有一个很温暖的愿望,还有仿佛永远都流不完的豆蔻时光。我以为有一天梦可以带我到世界边缘上,现在才发现理想就是离乡。
真希望你能陪我一起看雪。
承凌嘴里的肿瘤更剧烈地扩散,原本清癯干净的脸,被肿瘤压得冒出酸黄的脓水来。脸肿得奇大,泪噙在眼眶,如同退化了一般只能发出几个音节,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已经给了他五条棉被,他盖得紧,却还是发颤。我心知肚明其中的原因,却还想梦见一个盛大的谎言,以寒冷为借。
他偶然清醒,对我微笑一下。也许他已经习惯了现实的耳光。所以当它打得更烈,也不再做无畏的挣扎,而是珍惜生命残存的年月,和我认真而用力地爱。可现在我倒希望他不屈服,那样的恍惚迷蒙至少证明他还有很重的力量,而不是孱弱着摔折了翅膀,很久很久都不能飞翔。
“高剑英和承凌,一辈子都要在一起的。你不许忘啊。”我用温水轻拭他冰凉的手臂,虽然他早已感觉不到温度,但我仍无法视他的生命如草芥。
现在能做的,无非是等待。等待他闭上眼睛,或许睁得久一些。我们的爱,多一秒也幸福得要落下泪来。
从前经常看见街上吵架的情侣或夫妻,觉得那样平淡的羁绊是一种美。却又忧心未来,当自己日日周旋于柴米油盐,日子会不会再也过不成诗的样子。而现在我是如此坚定地希望他能和我拌拌嘴,心头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忧心疑虑。因为在那之中我们能寻找到爱情,那样的爱情是正好的爱情,爱情和爱人一起,充满生命。
可现在我的爱人说不出话,在最好的年华,却枯槁成灰。如果他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那我只会喟叹三声,可现在我又有多么不舍。
“我我知道的剑英,有你陪我,已经很好了。”我握紧他的手,那样细地打量他的眼眸。
真怕以后看不到。
我永远都记得初遇时他眼眸的模样,告诉我他爱我时,我想象得到那里的无限光芒。每次和我一起给死尸化妆时,宠溺而安心。有时他会假装沉稳,给我讲很多大道理,眼底却满满都是孩子气。
我多想留住这样一双眼睛。
替他继续看世界,一定可以。
我推开大门,路上是凝结的冷霜。
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
我是在死亡里活的人,我有分寸把握车祸的程度和位置。
一头扎进去。
我只是为了能做你未来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