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沉,夕阳的笑夹着耀目的泪痕。我望着脚下狭长的影子,满身孤冷。
算了,都过去了。我喟叹屏息,满世界都是薄薄的凉意,可还有些许温暖甜蜜,总有一天会漾在我心。
刚回到小屋,电话声便作响。随手接来一听,耳畔便是父亲那沉重而压抑的声音:剑英,你妈时间不多了。就这几天抓紧赶回来吧,再不见的话,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啊。
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
我的心,倒是应了这样诗意的情境。
“怎么回事,过年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声音,只觉得如鲠在喉般的钝痛从未止息。
“哎,脑癌这东西,潜伏太长,也没什么明显症状,突然得很。总之你这几天快些回来,你妈等不起啊。”挂断的铃音滴滴,凝噎却道是无语。
“承凌,我妈时间不多了,得回去。你这些天辛苦了。”被清泪濡shi的键盘,敲击出哭泣的语句,读来都那般酸心。
“没事,我正要告诉你,殡仪馆每半年会放一次假。如果太难过的话,我陪你。”那样温暖的泡沫,蒸出悲伤的温度,一读,便是泪悠悠。
还好,我还有承凌。
通往家乡的绿皮火车轰鸣作响,那无数个夜晚含泪思念的地方,却变成一座母爱倒塌的废墟,成为漫长岁月里的易碎品。我无数次幻想归乡时的欢喜与希望,却从未想过是这样。
托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在上饶的栈道上。这一刻,我竟如同一位异客般悲凉。
推开熟悉的木门,眼眸里的母亲却不再熟悉。那样花白凌乱的发,那样嶙峋的躯壳,一身宽大的碎花毛衣,雪白到冰冷的huang。母亲闭眼沉睡着,黑暗里的手不经意间颤抖。她额上的皱纹,绘成一种疼。
“妈,我回家了。还有些话,我想对你说哪。”我轻抚着她银白色的发,手心的摩擦蒸出悲痛的心火,熊熊着。
“剑英,你妈半小时前已经走了。”我望着高大伟岸的父亲,在那一刻竟是像个孩子一般红了眼睛,嘴里是哽咽的梦语。眼眸中深涩而清莹的泪,竟也记录了他们数十年所有深情甜蜜。
我迈向厨房,点开火,向那滚烫的锅,投了几块金黄su软的肉。
浓浓的油滋滋冒泡,我站在母亲曾多少次站过的地方,做着她最爱吃的食物,这里有我所有的爱和命运的愧疚。
“孩子,来,吃肥肉。妈最爱吃肥肉了,你也爱吃,所以啊,给你煮了一大锅呢!慢慢吃啊,别噎着了!”记忆里的母亲,总是笑容平静,带着深情的爱和浅浅的欢欣,餐桌上的我们总是那般开心。
爱的味道,却是穷尽一生都品不了。
通往上海的火车上,我翻阅着手机。通讯录里的母亲和程玲再也不会亮起,我再也无法听见她们的声音。
也许生死本孤独,只是上帝让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