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顺风,白云为伴,掠过鲸鲨之岛,跨越驼鹿之州,青峰神庙,复活古岛,自大西洋而来直向太平洋,八千里路云和月,不须三四个时辰,已到蓬莱之地,此地已是中国,脚下便是家国的土地。
许仙见到脚下灯塔,显示已到了山东地界,问夫人,“娘子,眼下如何顺风到了山东来,咱们不是说好先回峨眉山或是杭州去么?”
白娘子挽着许仙手说,“相公,咱们既然回来了,此处已是故土,可还记得武大与潘金莲他们么?”
“当然记得,这十余年一晃而过,也不知他们还安乐否?”
白娘子说着,“相公,似武大这等老实本分的老百姓,若能过得安乐,无忧无虑,那中国这神州大地就肯定是一方净土,胜似天堂了。”
说话间,这一家三口已经踏上了山东土地,走到清河地界之上,只见一排排屋舍墙面粉刷着红色标语,红语口号,迎面而来一队队,一群群斗志昂扬的年青人,个个手上捧着一本红色小书本,大步流星。
许仙初来乍到,见到了少年中国的少年们,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光,不由又是感慨,小声对白娘子说,“记得我似他们这般大时,当时正值五四运动,学生会组织去大街上发传单,宣传反帝反封建,废除卖国条约,那时候的我们正与他们相似许多。”
一旁什么都看不见的许士林问,“妈咪,咱们是回来了么?你们看见了什么,讲给我听,我从来没听过这种口号声,他们在做什么?怎么与唐人街传来的声音不一样?”
这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家三口的奇装异服了,街道两旁有很多人开始向这边一家三口张望,白娘子也听到了这些人的耳语,是在评论他们一家身上的衣物。
许仙身上穿着的是一身黑色西服,配大头皮鞋,全是从美国带来的最新款服饰,头发也打理的油光锃亮,而白娘子是一身白裙,从头白到脚,许士林身上也是美式风格的衬衫长裤,戴上一副盲人黑色眼镜,这一家人在这大街上就是一副彩色画面,与行人们的灰色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白娘子很快发现了异样,为了迅速与这个世界融合,她先将许仙与许士林领带了拐角偏僻处,变换了服装,三人很快也与那些青年人一样打扮,穿着灰白外套,只是白娘子身上的白色更亮眼些。
许仙正在换装时,就听见身后脚步声传来,一群学生模样的人在巷子口叫道,“在哪呢?你们刚刚说的那些走私派是往这边走的么?”
然后有几个人已经冲到巷子里,口中说道,“是,是往这边走的,一男一女,还带着个带墨镜的资产阶级小地主,一看就肯定是三反分子,一定是美帝派来的奸细。”
这些人在许仙隐身的角落里一阵闹腾,来来回回,却是被白娘子施了个隐身术,藏在墙角处,静听他们说话。
这一群人找了一会儿,领头的年轻人失去了寻找的兴趣,对旁边人说,“不用找了,他们穿着不寻常,你去通知司令部,让他们立即在县城各地设上关卡,这三个奸细肯定走不太远,他们穿的像美帝奸细,四周阶级兄弟看见了肯定会通知咱们的。”
身边人应道,“好,我马上去通知。”
那领头的又说,“大家还是回到广场上去,今天必须要让武大与那狐狸精潘金莲划清界线,让他做一个彻底的揭发。”
一旁议论纷纷,“这武大郎肯定还有什么没有揭发出来,那害人精潘金莲与大汉奸西门庆那些祸国殃民的事情必须做个彻底的清算,让他们的罪行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这一群人于是全都向巷子外走去,个个精神抖擞。
白娘子耳听的这几人口中说的人名,不由得看了许仙一眼,许仙也是觉得奇怪,三人于是换了村民普通打扮,现出身形,将许士林的墨镜也摘了下来,戴了个绿色军帽,也随着这群人往前走去。
村镇上石板路上,全贴上了各种标语口号,广播喇叭声响不断,放着催人奋进的国际歌,许仙跟着脚步走着,不多时,就来到了一个大广场上,约聚集了几百人,在广场中央用木板搭了一个高台,一群红卫兵站在上面,正在对着几个跪着的老人进行批斗,上面主席台上贴了一行大字,“反动派批斗大会”两旁用毛笔写着,“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在主席台旁跪着四五个老人,个个胸前挂着一个牌子,分别写着,“大特务”“大汉奸”“反动分子”等等字号,且字号上均用红笔划了一个大大的x。
台上拥着一大群看热闹的老百姓,几乎台上每喊一句口号下边就是全体响应,许仙与白娘子刚挤进来,找到了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站在能看到主席台上人相貌处时,就听到主席台上有人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同志们,现在将这些反动分子押回牛棚,现在将最近被群众揭穿真面目的大反派,封建余孽,狐狸精害人精潘金莲带上来!”
这应该就是今天批斗会的主要内容,就听见话音刚落,台下几百人都聚拢来看,底下议论纷纷,这村里人应该早就传着潘金莲的美貌,却没想到真有人能证明这女人是反动分子。
就看见从台后由两个青年押着一个中年女人拉上了主席台,台下瞧看的发了一声噫响,却见这潘金莲虽是被人故意弄花了脸,但仍然美艳动人,一步一摇,步步生莲,台下一众男人见了都是不自觉有了怜爱之心,而台下众多妇女又不自觉生了自卑憎厌之心。
台上又先是喊了口号,台下妇女们齐声高叫,“要这狐狸精彻底打倒!再踏上一万只脚!”
“潘金莲若不主动交代,咱们就要让她灭亡!”
于是台上开始了审问,“潘金莲,你隐藏在劳动人民,妄想躲过人民的审判,白日做梦!今天就要将你犯下的罪行告知天下。”
潘金莲押着低着头站在台上,胸前挂着一个大牌,对于台上的指控并没有回应,于是那人继续叫嚣,台下的叫声如雷鸣般响应,有人就要跳上台来揪潘金莲,这时,从台下一名红小将拉着一个极矮小的丑男人上了台,红小将对主持人耳语了几句,主持人听了,对众人说,“大家安静,安静一下,穷苦人民是一家,穷不帮穷谁帮谁,下面咱们听贫农武大郎对这千年狐狸精的揭发!”
武大郎这些年做了真正的农民,现在已经成了在村委会的枯树皮,三寸钉的庄稼老汉了,此刻是被一群红小将硬拉着才到台上来的,如今到了台上,也没有正脸去看潘金莲,只是踮着脚试图站直一些,勉强挤出来个笑脸,“各位,各位长官,…”
红小将对于这种称谓十分反感,大声呵斥,“武大郎,这里都是主席身边的忠诚卫士,没有旧社会的长官,你也是我们的工农群众,要对旧社会的恶势力勇敢揭发,与他们划清界限,用伟大的思想武装自己,革资本主义旧封建思想的命!”
武大郎于是又挺了挺腰杆,脸上的皱纹纵横,更显老态,一开口说话时,这腰背又驼了起来,“嗯,是,新社会就是好,我们穷苦百姓能够抬头做人,我们也分了田地,不再受地主老财资本家的剥削,我,是金莲她,她立场不坚定,受了大汉奸西门庆的欺骗,不小心,嗯,其实,其实,她这些年也没犯什么错,我,我回家一定好好教育她,认真学习,一定要与资产阶级,封建思想划清界限,深刻检讨,让她在劳动中改造,重新做人。”
主持人打断了武大郎的说话,“武大郎,你仍然看不清楚当前的大好形势,这狐狸精潘金莲只是立场不坚定那么简单么?告诉你,她的问题极其严重,你与她若不极早划清界限,那么就说明你也可能是封建主义的残余,是帝国主义的墙头草,武大郎,你说这潘金莲现在和你有关系么?”
武大郎低下了头,“哎,哎,说实话,真的,我们其实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如果有,我们这十几年相处也只是同住一个大院的好邻居而己。”
武大郎欲言又止,许多话梗在喉咙里又说不出来了,台上人沉默了一会儿,见武大卡住了,竟然对着潘金莲停止了控诉,于是狠狠骂了一句,“你也算是个男人。”转头对着台下大声说,“既然武大不想说,那下面请曾经受过大汉奸,卖国贼,大地主西门庆剥削压迫的劳苦大众代表王大妈上台揭发!”
这时,自台下又跳出了两个红卫兵小将,将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带上了主席台,这老太太一脸横肉,初见了武大郎,一阵后退,却又被身后两个小将顶着,这老太太索性眼睛一瞪,直盯着武大,精神抖擞,一把拿着话筒声色俱厉,“我揭发,我要与这潘金莲做彻底的揭发,这小骚货本是与这武大郎是两夫妻,但,但后来她不甘寂寞,又和南京的大地主恶霸西门,大官,嗯,西门庆,大汉奸,这一对奸夫**背着老实巴交的武大郎勾搭……”
这老太太口沫横飞,念叨着潘金莲种种不守妇道,台上主持大会的人打断了这老太婆的念叨,“同志们,革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要不是王大娘主动揭发,谁又能知道这潘金莲竟然与大汉奸大走狗西门庆有关系,而且很不寻常,可见领袖的指示是多么的英明,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这潘金莲平常以贫苦老百姓身份做伪装,试图躲过人民的审判,这是白日做梦,千年狐狸精潘金莲若不认真交待,咱们就要将她打倒在地,将她肮脏的躯体践踏在人民的脚下!”
台上煽动着台下众人的情绪,那王婆更是变本加厉,指着潘金莲仍在痛骂,一旁武大再也忍不住了,自后面推了王婆一下,这王婆一跤跌在地下,
只见武大手中拿着一个玻璃珠子晃在手上,对着那王婆恨道,‘贼婆娘,若不是你这老东西,咱们家不至于败坏如此,你还不知羞耻,竟还要来做恶,我,武大郎究竟是哪里对不住你,到了今天你还要来害我!若是我兄弟武松回来,似你这等老虔婆能受得了他几拳!”
这王婆跌在地上,一时没爬起来,看见武大郎面容可怖,怒火冲天,不由也是害怕,小声辩解,“武大郎,你,你莫要怪我,我也是没办法,我家侄儿被他们关起来了,我若不揭发金莲,他们就不肯放人。你可怜可怜我这老太婆,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