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家在西塘古镇开个面馆,全家经营,牙叔说他家面好吃的不行,有秘方。年轻气盛的牙叔,在古镇的酒吧驻唱,隔面馆两条街。姑娘就天天去酒吧,日久生情,牙叔感觉像是归宿,命运使然,那就安生住下来吧,姑娘家里倒是不介意牙叔的家庭,那年过年,牙叔带着姑娘去了老家,牙叔说打算入赘姑娘家,一切由她家安排,就这样牙叔不再去酒吧唱歌了,他岳丈托人在交管局谋了个差事,什么都做,就是没工夫唱歌了,姑娘家对他的考验持续了很久,开始的两年牙叔觉得尘埃落定之后的每一步路都掷地有声,踏实的很,可是日子一久竟然觉得度日如年,直到第四年又八个月,牙叔突然半夜起来哭,为什么就是不让结婚,自己究竟是哪里不好啊?彻底奔溃了,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撑了这么久,大概是因为爱情,真的是爱情吗?
“那现在你在这儿是干嘛呢?”我问。
“我喜欢唱歌啊!”他回答。
“你……牙叔,我……”我干了一杯,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继续说着他的故事。
“我就这样度过了我25到30岁,我想我以后就在小镇住下,做着日复一日的工作,然后养家糊口,生儿育女,一辈子就是这样了,波澜不惊,太漫长了,往前的很多年我已经习惯东奔西跑了,心都是野的,野性难训,我对不住人家,去年,我又回了趟小镇,面馆还开着,她孩子都生了俩了……”有些醉的牙叔竟然泪流满面。他转头问我:“你干嘛的啊,跟我一条路的?”
果然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说:“我就是太任性了,不知道珍惜,把我女朋友气分手了。”他突然对我的故事很感兴趣,好像能编一首歌一样,追着我问。我的故事,很平常吧,满世界的选秀,流水的选手,流水的节目,铁打的就是想成为大明星的欲望,其实都是过眼烟云。
他得出一结论,男人要过安心日子,还真要听女人的,反正他是后悔的,为了不想我也后悔,他满身酒气地对我说了一大堆谆谆教诲的话,他说:“把她追回来啊,什么都能给你打算的,心里都是你啊,别以为年轻,就路过这个村还会有这个店,错过了,什么都没了。”
老生常谈的道理我都懂,但真的记不住啊。
“再给你一次机会,唱歌还是过日子?”桌上的小菜都吃的差不多了,我挥挥手又加了两个,话题继续,他给自己倒酒的手都是抖的,不知道能不能继续聊下去。
“我跟你说啊,音乐这东西,有时候很贱,连干粮都当不了,有时候又很贵,它是我的整个青春……我想过日子,你信不信?”
他又把问题甩给了我,我特别清醒,或者说被他的话点醒了。其实没喝多少酒,吃了很多花生米,说话也特顺溜:“她要是能原谅我,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然后又干了一杯。
“其实,男人跟女人一样,也都是渴望归宿的,我也想找个地方定下来,奔四了,不年轻了。嗨,你小子是为什么要唱歌?”
“以前有一朋友,她唱歌,我觉得这事儿好玩,有趣,开心啊。我还想过靠这个功成名就呢。”他哈哈哈哈笑着,怕不是幼稚起来都一样吧?
“这事儿简单啊,你要是只为了高兴才唱歌,那我们还算是一条道儿的,包在我身上。”酒话而已,萍水相逢而已,他喝的不省人事,走之前我问老板娘借了针线,缝好了他的包,这点手艺还是稳稳的,不能再细致了,我留了联系方式给他,希望他真能去崇川遛遛,再喝一杯,那好歹算我半个家乡。
我一想,真亏,这大叔坑我一顿酒钱!
我又火车到四川,有始有终,然后就结束了在外面晃荡的两个月,从双流机场直接飞北京,已经是晚上了,凌晨的北京,不热闹,后海的酒吧倒是很热闹,迟溪说的那家酒吧,没有许硕,可能是我背着吉他很显眼,人家怕我是找事的,特意过来招待我,他们说许硕走了,不知道去哪了,我没办法替迟溪告别。
火急火燎在年前回了杭州,过完年是该好好收心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过完年还没开学,我早早地去崇川收拾萧杭的家,空落落的房间,一尘不染,他说不定哪天回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用做,往床上一躺,跟两年前一模一样。牙叔就在这时候打了电话给我,说他到崇川了,在飞霞路780号,我一查,我去,这780号还真是个会所,不仅是酒吧,还是个地下乐场,牙叔的朋友不会就是这个地方的老板吧?
牙叔问我那顿酒喝出来的故事,好听不好听?我一脸懵逼。
牙叔说爸爸那段是真的,后来厂里的从浆池里捞出了戒指,扭曲了,但能确认,人死了,厂里赔了一大笔钱,小镇姑娘也是真的,牙叔大学毕业那年认识的,喜欢了四年又八个月,酒吧也就开了这么久,只是很可惜,真正的男主角不是他,是牙叔在古镇开的第一个酒的一位歌手,那个歌手做到了退隐江湖,现在就是那两个孩子的爸爸,面馆的第五代老板。
姑娘和歌手结婚那天牙叔关掉了酒吧,拿着挣的钱,和一路好友到了崇川。这个会所,牙叔有一半股份。牙叔的故事半真半假,演技满分,应该拿小金人。细细想来,那一头乱发是随意生长的吗?那胡子是天生这么整齐硬朗的吗?屁……都他妈是花钱做的……
我不仅赔了酒钱,还赔了故事,我的故事可都是真的。
牙叔吼我:“你丫的算什么故事,人姑娘你睡过了吗,还叫故事?”
哎呦我……我果然还是嫩了点……
牙叔问我:“小子,你来不来,你唱你的,我给你伴奏。”我还是一脸懵逼,然后就这么加了一只奇葩的乐队,就叫牙叔乐队,一个人的昵称叫牙叔我认了,他长这么老相,我叫他声叔叔大爷的我认了,一个乐队叫这个名……不能忍,但是我说了算吗?
最奇葩的还不是名字,是乐队的组成。牙叔一年总会消失一段时间,去外面流浪,我这个主唱在最忙的医院实习,贝斯手是个大学老师,温文尔雅和狂浪集于一身,键盘手是个离异妈妈,跟牙叔同年,技术过硬,平时自己打理一家花店,鼓手就是会所的另一位合伙人,这么几个人,聚在一起得卖票吧,实在太难得了,当然经常缺席的人反而是我,牙叔就是我不在时候的主唱,他的烟嗓也很受欢迎。
跟这帮人在一起,我知道了什么叫团宠,什么都照顾着我,那顿酒没白请。牙叔在崇川呆的几个月,脸都白回来了,日子一好过,人也精神了,头发直了,胡子刮干净了,竟然有返老还童的效果,问题是他还喜欢上了我的穿衣风格,老是来个同款,我只能无语凝噎了。
张乔伊即将回来的那段时间,牙叔又云游四海去了,他说要写歌,出去找找灵感,剩下我一个人在台上唱歌,关键不是我又有歌唱了,是已经一年了,张乔伊要回来了。有时间闲下来就忍不住查航班,然后偷偷去机场傻傻地守着。守株待兔容易,真能守到兔子就很难了。关键时候还是得哥们出马,傅菁雅还是很好收买的,我答应给她买最新款的迪奥包包……她也信,朋友圈卖a货的微商还是可以接触到的,反正只要她给我的信息是真的,我后面怎么死的无所谓,欠的反正都得还,债多不压身,这辈子慢慢来。
张乔伊学习的这一年,没好好欧洲溜一圈,她先动身去德国找杨孝文,细心地为他做回国的打算,但是杨孝文并没有动心,我知道他是为了啥,不让我瞎想呗,他不知道我跟张乔伊分手的事,不想介入其中,起码证明当年出国的事跟张乔伊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年夏天他回来签到了萧杭妈妈的工作室,工作安排不是很多,偶尔回国,赚点路费,继续找苏夏。
张乔伊还是不回来,一年时间早就过了,我的求生欲都快没有了。她还是兴奋地遨游欧洲。但是她回来的那一天,才是压坏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推着行李,一撩头发就从我身边走过了,我上去拿行李,她竟然大喊:“抢劫啊!”我真是怕了她了,出门打了车,我热心肠帮她搬行李到后备箱,我一合上后备箱,车就开走了,我一个人在风里凌乱。七月的大太阳,直射人心。
就不能对我稍微善良一点吗?我是诚心来道歉的。
我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吗?压死了,我也是比马大的骆驼啊!我去过她公寓,她公司,公寓的人说我是黑名单,公司的人都认识我,统一口径:她说她不在。大概是真的不想见我,放弃才真的需要勇气,我就沉默了一段时间,想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睡一晚,第二天总会比前一天好过一些吧?
直到我在牙叔的会所见到她,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怎么会出现?
我们唱的是牙叔的压箱底作品《万里无涯》,充满了上个世纪的味道,还唱了一首新歌《半世少年》。我和牙叔合唱,牙叔说简直双剑合璧,我负责rap部分。
走的太远了
过去都没有人问起了
背起走过的几千里路,回家啦
家乡的人和你一样
都快忘了我了吧
回家的行囊
空空如也和当年一样
半世已往
你在哪告诉我吧
剩余半世都给你唱歌吧
半世已往
我长大啦你不用等了
胡子拉茬你别嫌弃啊
rap:
(你还记得我吗,染了黄发有点傻
抱着球奔过你身边,你看见过我吗?
晕头转向不敢跟你说话
夸夸其谈的梦想里,都是你啊
你信不信,我都有努力过啦
实不实现都过去了,你在哪
告诉我吧,给我个方向就动身啦
我混迹江湖想着人生可以开挂
到头来累了困了只是一场笑话
眼泪有点咸还是苦的,是个男人只能嘻嘻哈哈
对不起,我有点失态啦
跟你问个好,继续走吧。)
半世已往
你在哪告诉我吧
剩余半世都给唱歌你吧
半世已往
我长大啦你不用等了
胡子拉茬你别嫌弃啊
你看这男孩
像不像我当年一样
你在哪,告诉我吧
给我个方向就动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