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但是初心这个东西很难守,不是诱惑太多,也不是困难太多,而是脆弱的自己抵挡不住为了守住根本而要颠覆的认知。战胜外界的一切,不,不用一切,一点点就行,都能让自己有成就感,唯独战胜自己,看上去那么残酷。
我打电话给我妈,第一次好想跟她说说心里话,憋了好多话,她开口就是:“阿志呀,怎么了你?”
我想说我过得不好,二十多年,最不好的时候。身边好像没有一个能懂我的人。
我也说不上我怎么了……沉默好久。
她又说:“听说你不想唱歌啦,是真的吗?”
这事儿连我妈都知道了,唉,我不是不想唱歌,我是想自由地唱歌。
“你看看你呀,萧杭他们都出国了,要不妈也送你出去看看,不唱歌了,咱们也得靠本事,找个好工作啊!”
真是为我操够了心,她都长白头发了,偷偷染发,我爸就来问我染发剂伤不伤身体,爹妈真的都会老,猝不及防就好像老了,我妈说得对,不唱歌了,也得找个好工作,起码要让爸妈放心吧。
我按部就班地过了一段时间,直到比赛播出,节目很慷慨地表达了我的退出是因为学业问题,说唱歌只是我的爱好,而我真正的选择依然是成为一名治病救人的医生,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笑出声。
觉得已经过了要冷静的时间了,我开始找张乔伊,去她家里,公司里都找过,得到的答案是一个月前她就去新加坡了,跟傅菁雅在一起,我这种人还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好在傅菁雅善良,告诉我在新加坡的张乔伊一切都好,她负责把我老婆养的白白胖胖,胖到不能嫁给别人。我问她为什么就相信我能把她小姨娶回家,她又犹豫了一会儿说:“你是萧杭的哥们就是我哥们啊。”
都是不能从过去走出来的姑娘,我真是一点也不放心,毕业后的第一个暑假,我靠着酒吧唱歌的收入去了趟新加坡,我只能找到傅菁雅,她竟然带我去看街舞演出,只字不提张乔伊,她指着台上的男子,说:“小姨夫,你看我这小哥哥,帅不帅。”
“跟我有关系吗,告诉小姨夫,你小姨呢?”
她压根听不到我说话,一个劲儿的喊着:“秦年,秦年——”。
“小姨夫啊,帅不帅,帅不帅?”
离开萧杭的她,我以为会伤感的无以自拔,我错了,居然这么欢脱,什么不能走出来,这新欢也太扎眼了!我能说什么,只能甩着不知道干嘛用的毛巾说:“帅帅帅,帅出翔……你小姨呢?!”
她露出邪恶的笑容的时候,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果不其然:“哪那么容易让你找到?”
“你不是说我是你哥们吗?感情呢?”
“她还是我小姨呢,帮理不帮亲没错,但你也太没道理,我只能帮亲人了,她去意大利了,进修,一年才会回来,你就等等吧,估计你连去欧洲的签证都办不下来,她要是回来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一年怎么等,我现在一天都等不了,我的电话信息,她都不回,傅菁雅送了一个礼物给我,她的脸书账号,我只要提前说一下,就能用她的名义和张乔伊聊天,聊天都是这样的节奏:小姨,今天在干嘛呀,吃了什么好吃的呀,小姨,帮我买个口红吧……傅菁雅这个死丫头,每个月都有这一套,让我花钱买礼物,还好没有很过分,几百块这种东西,还是能省出来的,少吃顿火锅就可以了。
张乔伊有时候都会忘记要回复,我只能穷追不舍,她的语气还真是一点也没变:“有空就多念书,别老烦我!老娘忙着呢!”
她有时候会问:“小雅,左然最近还好吗?”每次看到屏幕上跳出我的名字,心还真能疼一下。
我回答她:“他其实挺后悔的,过的不太好啊。”
“他活该!”
我“……”
“其实我也挺后悔的,我也活该。”
“……”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句甜言蜜语都不会说了,只有满腹的苦水,当然更重要是的不能坑了哥们,亲爱的傅菁雅小朋友。
“小姨,你还是早点回崇川吧,左然不是故意的……”我编不下去了,笨嘴拙舌。
一年真的太长了,一天一天煎熬,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当然,听说了杨孝文的事情以后,我就觉得,我还是很幸运的,他去德国就是为了找苏夏,两年了,还没找到,萧杭呢,也出门一年半多了,偶尔也会问我打听打听傅菁雅,还真是难兄难弟,没一个过的舒坦的。都是为了女人,大好年华,能不能有点出息?
当然不能……
一帮子忘恩负义的家伙,出门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老哥哥,而我的世界里就只有考试了,但是好的一点是,考完,离张乔伊回来就剩半年了。15年的年头,何沁辉要去美国学习两个月,我托他给萧杭带了老干妈和辣条,还有我这厚厚的——思念。
何沁辉看着我,画风突变的他,一本正经的跟我说:“没事别唱歌了,多看看书,去了医院别害人。人吧,有时候真的只能做好一件事情,你觉得呢?”
我“……”,我感觉别人说啥都是对的,我说啥做啥都是错的,是该好好想一想未来,我买了一张去九寨沟的机票,本来说好要陪萧杭再去一次的,没能实现诺言,突然很想自己去走一走。路线是这样的:四川-陕西-河南-安徽-江西-广东-广西-云南-四川,走了个爱心,回崇川的时候整整瘦了15斤,黑了之后除了牙齿更白了之外,古铜色的皮肤很健康。
牙叔是我在丽江的时候认识的,流浪歌手,我也是带着吉他上路的,以防经费不够,半路还能混口饭吃,当天天气不错,也不是没钱,就想趁阳光正好下来一首,四季如春的昆明,牙叔就这样出现了,抢我风头的不是他唱的比我好,长的比我帅,而是他真的惨,拎一个大破包,都是衣物,贵重的东西都在吉他包里,几百块钱,身份证一张,一只碎了屏的华为手机。吉他包都破了,说是北京挤地铁挤破的……真是欺负我没去过北京。
没事,我很快就要去了,我倒要好好见识见识首都的宏伟壮丽。
他扯着老烟嗓唱beyond的《海阔天空》。离我不到十米,连我都走过去听了。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唱的那叫一个用力,我听尤怜。
这副落拓样,竟有些放荡不羁,牙叔其实也没多老,80后,正好1980的,就是长的有些老,乍一看都40多了,黝黑的脸,特显老,要不说女孩们要坚持防晒呢,这个肯定没错。
他唱完一首,我向他的敞开的吉他包里放了100块,他抬头看我一眼说:“小子你阔啊,我刚听了,歌唱的也好,在哪混呢?”他说话是一副社会劲儿,什么劲儿呢,就是感觉他问什么,我都得乖乖回答一样,硬气的很,我是这样的人吗?一甩包就走了,江湖不见。
他一把拉住我,说请我喝酒,我怕是遇到无赖,挣脱不及,被自己左腿绊右腿差点倒地,幸好他拉着,没有很难看,他说:“你怕我干嘛,我性取向正常,大家都是成年人,我还能吃了你咋的?”
说的有道理,他不过170的样子,我这人高马大的,怕他干嘛,我问他:“拿我的100块,请我吗?”他哈哈大笑,一抬手,左臂上长长的伤疤,我也有个伤疤,显然伤的没那么严重,而且缝合的很细致,被文身覆盖后都不太能察觉到了,他的简直是触目惊心。这家伙,带我去他住的民宿,倒是很温馨,酒菜面饭都有,房间里最邋遢的东西就是牙叔了,牙叔叫沈国崖,牙叔是他自己起的外号,特点是牙缝大,他说牙缝大的人,父母缘浅,长不能相聚。
瞎扯淡吧?
牙叔爹早年在造纸厂工作,上着班就不见了,人间蒸发一样,早上放在蒸笼里的饭都没吃,传闻是这么说的,掉进打浆池里头了,打浆机就在池子里转啊转啊,什么都能打成糊糊,这是一种不能描述的死亡,那年牙叔15岁。牙叔妈怎么都不信人就这么没了,就天天坐门口等他爸回家,20岁就生了牙叔的女人,才不过35岁,一年后就和村里的鳏夫凑合在一起过了日子,又生了个弟弟。
初中一毕业,牙叔就出门闯荡了,天南地北,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在哪了,就这么个人,他非说自己在崇川有个开酒吧的哥们,每年混不下去的时候,就去崇川过一段,我能信吗?
“牙叔,你流浪快20年了?”
他喝完杯子里的酒,酒杯一拍桌面,竟然想了一会儿:“有五年不是,四年又八个月!”
牙叔安心的那几年,不用问就知道是为了姑娘,非曾柔情百转过,不会铁石心肠。
牙叔一看也是有故事的男同学啊,不——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