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刚到西藏的时候,高反严重,去大昭寺祈福天,终于算是可以正常呼吸,祈福真的很灵验,从学校的抽屉里拿了一张萧杭十四岁时候的照片,那是萧叔叔留下的照片里最靠近萧杭现时年龄的那张,祈福完后,没到一个小时,就碰到了长相与照片里的少年萧杭那么那么像的一个人,苏夏不信,怎么可能,是不过长的像吧。
白天遇到,晚上在酒吧又遇到了,好巧,崇川人,第二天在旅行社门口,私想着去哪,再一次碰到了,两个大男孩决定去纳木错,苏夏赶紧跟上,稀里糊涂也报了去纳木错的名,一辆车,他们在后面,苏夏在前面,弯弯延延的路,都变得有趣了。
那场蓄谋了好久的相遇也终于成功了,那家他楼下的烤串店。
每每有时间静下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那夜烧烤店的萧杭。对比照片,他长大了,眉眼更清晰,就算是他现在的样子,看久了平面图,当一个3d立体的人突然出现,还是无法很快平静,就想着再见他,再听他说话,他是声音细腻低沉,那些电台主播也不过,如此。
他好慷慨啊,借了衣服,不然那天从舅舅的酒会上跑出来,就那个穿着,肯定要着凉了。回去以后,执念地把衣服洗的很香。
再一次的相遇,却没那么容易了,已经是守候在这里的第三个周六了。萧杭家小区前的梧桐树开始掉叶子,踩上去窸窸窣窣的,深秋的阳光透过树杈和叶子的罅隙射下来,烧烤店每天下午四点才会开始营业,前两次都是等到开店,一个人点上一堆东西,吃到天黑,只是,萧杭没有出现,他家也没有灯亮起来。
头一回来的时候,苏夏忐忑的向老板打听,这么热情的人,很多年没有遇见了。“你留个电话,他回家,我告诉你,或者你衣服给我,多大点事,我帮你给他,他要是回家,一定会过来吃的!”一开始也没觉得不妥,衣服就放在了烧烤串吧,只是走了都有两条街的距离,又后悔了,傻傻的往回跑,一路气喘吁吁:“老板,我的衣服呢,我还是要亲手还给他!”满脑子竟是,没了衣服,我还有什么理由再见他,衣服还给我,衣服还给我!
老板看着瞪着大眼睛,一脸紧张的苏夏,一阵错愕,把衣服拿出来,她又是一把抢过,然后紧紧的抱在胸前,心想:现在的姑娘都咋了,一件旧衣服这么宝贝,搞不好人家都不稀得要了。
一点也不着急,不管多久,总会遇到的。
第三次的守候,有点累,苏夏正要离开的时候,萧杭从对面的公交车站走来,看上去单薄的运动服,双肩包斜背在一侧,边走路边打着电话,看着不紧不慢,脚步却越走越快,径直走过苏夏的眼前,柔软的头发被风吹乱了。
烧烤店开门了,苏夏索性不走,老板说,只要他回来,一定会来吃的。只是外面太冷,一个人坐在店里最靠近门口的位置,他来肯定能看到,外面的天不到6点就已经黑透了,萧杭的声音就这样慢慢地透过刚黑的夜到来。
“左然,你买一个1米8的双人床干嘛?”
左然扎着辫子,身上是蓝色的阿迪运动服,依旧背着一把吉他,比前两次见面显得稍微正常一点了,萧杭就走在他后面,在对比下显得格外干净乖巧。
“哥们说不定哪天交女朋友,预备着呗,我搬到你们小区后,我就是这个小区最靓的崽了!”
话音刚落,传来萧杭爽朗的笑声,“滚”字还没出口,萧杭抬头看见穿着白色毛衣的苏夏。
“萧杭,左达志,真的是你们呀,我说着声音这么熟悉呢!”
左然说:“哎哟喂,这么有缘呢,你说这老是艳遇同一个人可还行?”
艳遇?这家伙是对艳遇有误解吧?苏夏还真是希望就是那种没有前世今生的偶遇。
左然这话也没有什么恶意,说话的时候眉开眼笑的,然后很亲切地坐在了对面,声音这么好听,怎么就不用来说正经话?
“萧杭,多来点羊肉串,别太辣,你懂的。干脆不要辣,最近嗓子有点不对。”萧杭做了个ok的手势回应他,左然转头向苏夏点头示意,等到萧杭入座,左然又正式介绍自己:“交换一下,我不叫你沙琪玛,你也别叫我左达志,靠谱吗?我叫左然,左边的左,然后的然,我是萧杭的……那个,监护人。”
“左然,神经病吧你,苏夏,你别听他瞎说。”萧杭开好了啤酒,把老板递过来的串整齐地摆在盘子里。
左然又嘲笑他:“未成年喝什么酒,喝凉茶!”
苏夏很难参与他们的谈话,萧杭话不多,大多数是回应左然的嗯嗯和啊啊,左然倒是喜欢嘻嘻哈哈,天南地北上下五千年,什么故事都有,很有趣。
感叹最多的是三人之间的缘分,以为西藏那次不过是陌生人之间的互相路过,谁都不愿意真心介绍自己,连名字都是假的,分别的时候连再见也没说,这种不过是无头无尾的擦肩。就像在香榭丽舍大街,这么热闹,苏夏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问路的人说过再见……
这个夏天多么美好?成年了,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逗留再久都不用再说理由,成年的故事里,自由最贵重,在那样的蓝天白云下,飘荡着传经筒的声音,踏过圣洁的土地,瞻仰着崇高的信仰之城,就这样等来了他,看了很多年的名字——萧杭。
苏夏在脑海里回忆着关于萧杭的语句,萧杭的生日是1994年12月25日,圣诞节,寒风肆虐的晴天,萧子深的日记里是这么写的:
三个月前知道他是个男孩儿,大伙都很高兴,尤其是我爸,打了一块远近闻名的长命锁,大的出奇。算来算去他来的日子,眼看着已经迟到一周了,殊不知他挑了个好日子,今天来了,今天是圣诞节。
他妈妈问我为什么叫他萧杭,一点也不好听,我说他五行缺木,本来应该用航行的那个航的,自己都觉得好笑,但是她妈特单纯,什么都信。
萧杭,希望你一直健健康康,茁壮成长,就像隔壁家小康那个孩子一样就挺好,胖乎乎的,看上去没那么聪明,但是嘴很甜,逮谁叫谁,不爱哭闹,很讨喜,走到哪都有糖吃。
爸爸爱你。
电视机里的球赛很有意思,萧杭说:“我认识这个,是不是叫科比?”
左然再一次嘲笑他:“真行唉你,还知道科比,我只认识姚明!”
这个深秋,即将十八岁的萧杭干净得像万里无云的天空,被风雨雷电肆虐过后,安然落地的阳光。苏夏很感谢自己神经大条的回忆和幻想,衣服忘了还。
那么总有个理由再见面吧。
回到酒店,沙发里的男人正襟危坐,手里的烟在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就迅速掐灭了。
“苏景忱,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不要在我房间抽烟,你是孩子吗,这么不听话!”假装的很凶,其实是满腹的娇嗔。
“我不听话,你呢,我跟你说的你就听了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哪了吗?”
苏夏吓得说不出话,他是真的生气了。这副姿态,只有他面对犯了错的下属才会摆出,至少这么久,就算是现如今已经成年了,一点点发烧感冒,他都忙前忙后,紧张的要死,不合眼地照顾。
“别这么费劲了,把画寄给他,直截了当,告诉他,你就是苏清清的女儿,你来找他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这是我和他的事,我有自己的打算,就这么摊牌,太没劲了吧,我有的是时间!”苏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泛着光,镜子里也能看到苏景忱,他无奈的点点头,毕竟爱玩游戏的性格,是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只要事情按着设定的路子发展,怎么样都行。
“明天我要去工厂,然后回法国,这一星期就不回来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苏夏做了个鬼脸。像是在说去吧去吧,你不在最好。小心翼翼的取下《雅望》,看了这么多天,早就对胖嘟嘟的猫咪着了迷,听说喜欢猫咪的男人,内心都很柔软,萧子深一定是这样的人。包装了很久,还是舍不得就这样还给主人,实在太喜欢这幅画了,可是对那幅《停泊彩云间》更是耿耿于怀,萧子深画的竟然这么美。
苏夏原本不想去学校的画展,直到看到学校的宣传画册,上面有一幅用了一整页篇幅介绍的画——《停泊彩云间》,这幅画的署名是萧深,因为萧子深的签名只突出了萧和深两个字,子字被两点带过,所有人以为他这是别名,只有妈妈苏清清知道,不过是签名时的省略,只是一直被误念为萧深,萧子深也不反驳,名字并不重要,这幅画是在云南写生的题目,作为油画课的毕业考察作品,萧子深也画了,云是彩色的,天是蓝的,那飘向九天的一抹鲜红,像是浴火的凤凰,就只想亲眼见一次这幅画,于是只身前往。
“萧杭,以后,假如你知道了我是谁,你可慷慨地把画送给我吗?”默默在心里发酸。直接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好难好难,要怎么介绍自己?
西藏见过的男孩,左达志嘴里的大杭,就在画展现场,坐在钢琴前,没错,他就是弹钢琴的,从小就是,他已经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了,一身正装,依然带着些稚气,西藏的偶遇让苏夏惊讶缘分的奇妙,只是一阵波澜不惊,彼此之间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能在画展见到萧杭自然是正常的,这里好多长辈都是带着子女来的,十年一次的校友回归。
展会上的画,虽不是名家大作,但都是这个学校的历史和记忆,萧子深无疑是曾经的辉煌,他的这幅画美到那十个人画的任何一幅都黯然失色,苏夏想着怎么样才可以得到这幅画,要是拍卖会上出现的就是这幅,那何必多费周折,
这条路都绕地那么远了,费些周折有什么,路是曲折的,好事是多磨的,而且,这肯定是件好事。见了这么多次,都迟迟不敢表明身份,这次把画寄给他,说不定下次见面他就可以猜到些什么,也许就可以顺利介绍自己了,不想关子卖太深,怕达成死结。
按着既定的路子,画顺利的送到了准确的位置,暂时物归原主。
“你是叫萧杭吗?”
左然点点头。
“麻烦签收一下,谢谢!”
好奇心满腹,左然直接撕开了包装,打开后竟傻看着,连话都说不清了,“萧杭,那个画,你爸的画,它自己个回来了!”
“什么事,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雅望》,那幅拍卖的画,哎呀,我收到个给你的快递,里面是这幅画,不是已经被拍卖掉做慈善了吗?你回来自己看吧,放你房间了!”
趁着夜幕降临赶回家的萧杭,看到放在书桌上的画,也惊呆了,翻了被左然撕掉的包装纸,单子上只有收件地址和收件人姓名,想了半天,脑子里冒出这么多无解的为什么,艺术生的脑细胞死掉大半也连不上逻辑,神经病吗把画买回去又给送回来?看着画思考的忘了时间,感觉困的时候,已是半夜11点,
感觉自己刚入睡,楼道里一阵不规则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停在门口,然后一声很沉闷的声音撞在门上,萧杭赶紧爬起来去开门,打开门,竟是左然扶着张乔伊!
张乔伊醉得不省人事。
左然很不客气的把张乔伊往沙发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妈的,这女的看着瘦,怎么这么重!”
萧杭不说话,等着左然把话说完,毕竟不问,他也会把事情经过说的很清楚。
“这个女人,白天刚分手,也不知道怎么来的,来就来吧,刚开始喝也算正常,后来就疯了,冲上来抢我话筒,抱着何沁辉说是她男朋友,场上其他帅哥都没看到吗,居然抱着何沁辉,我真的……然后**来了,何沁辉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男朋友,她大喊,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你个负心汉……保安再不拉下去,她怕是要拆房子了,太可怕了。”
“那你还把她带回来?”萧杭看着喝的一塌糊涂的张乔伊,恍若隔世。悄悄拍了张照片准备发给傅菁雅:“把你小姨带走……”,不过这么晚估计傅菁雅早就睡了,编辑好的又删了,明天再说。
“她话都说不了了,根本无法沟通,又不能扔大街上,天这么冷,我不是那种人。”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找个公园,陪她等天亮啊……”萧杭淡然地说。
“你这种人,果然是交不到什么朋友的!”一个抱枕直接甩过去。然后相视一笑,各自回房睡觉。直到两个小时以后,客厅里的张乔伊醒了,扯着嗓子哭,不是那种幽怨的呜咽声,是晴天里,突然响起的一个闷雷,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从床上跳起来,吓得不清。
张乔伊显然大脑已经清醒,看到两个穿着睡衣的男人出现的时候,立刻停止了哭泣,眼泪一擦,清了清嗓子:“麻烦告诉我,我在哪里,我叫我助理来接我,谢谢。”
“大半夜的,你还让不让人睡了?别闹了行不行,天亮了再说好吗!”左然满脑子的我操,我为什么要带她回来。
“可以,我要喝酒。”
“我操!”总之,左然很难过。“喝个毛线,两点了!”
张乔伊又开始哭。左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冰箱拿出酒:“拿去拿去,喝,老子陪你,但是你要是再发酒疯,这里是五楼!”
张乔伊这会儿清醒的不行,又像是已经疯到极致,她说:“我跟你们讲一个故事,是一个关于一个美丽女生的初恋的故事……”
萧杭已经站着靠着门框睡着了,左然捧着酒到底昏迷,昏昏沉沉听到一句话:“他说他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我,我的故事讲完了……”
“说完啦,姑奶奶,你可不可以去睡觉?我把床让给你睡,行吗?”本着送佛送到西的态度,左然还真是心甘情愿让出自己的床,“请吧!”
“我要睡他的床!”张乔伊任性地指着站在房间门口打哈欠的萧杭。看到这个精彩桥段,左然很不客气的笑出了声,幸灾乐祸的不行。没等萧杭同意,张乔伊已经步入了萧杭的房间,说时迟那时快,萧杭快步侧身进了左然房间,并且又迅速关上房门,从房间里,萧杭隔着门对左然吼道:“我要睡床!”
萧杭又把门打开了,左然准备的1米8的大床,第一个睡上去的对象竟然是个汉子……
赶着去上课的两个人,想叫醒张乔伊,无奈她还挺警觉的,房间们都是反锁的,不管怎么敲门,里面的人都毫无反应。
“不会吧,可别死这啊!”左然一心撬开房门,奋不顾身要往门上撞。
萧杭一把拉住他:“人在睡觉呢,走了走了。”临走前,还特地检查了餐桌上留下的早饭,吐司和牛奶,一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