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课普遍较少,左然很是担心独自在家的张乔伊,而萧杭也踏上了回家的路,很凑巧的在小区门口相遇了,一路上窃窃私语。“萧杭,我还是担心,这样,一会儿真有事,就报警,我们是可以互相作证的,她出事都跟我们没关系!”
“昨晚你可不是这么想的,再说了,能出什么事?”萧杭还是慢悠悠地走着。
“那说不定,反正出事就报警!”左然的脚步越来越着急着前进,惴惴不安。
打开房门的时候,左然无情的拨通了110。映入眼帘的简直满目疮痍,电视的屏幕碎了,餐桌的椅子全部四角朝天,厨房的碗筷碎了一地,茶几上还有没喝完的酒。而张乔伊坐在唯一还能坐的沙发角落里,沉默着,双眼通红。
“110吗,我们家被砸了!”语气里带着哭腔,张乔伊果断地抢下了左然的电话。
“我砸的,我赔你就是了。”语气很硬。
“你这女人要不要脸,电话还我,警察叔叔问我话呢,懂不懂事!赔也行,怎么赔!?”左然的语气,里外都透着严厉的质问。“呀!黄花梨!”左然冲进房间,还好,里面的东西没有动过。
庆幸,爷爷的灵台完好无损,房间里的画也好好的,萧杭里外检查了一遍,大致定了损,算不清多少钱,砸毁的,都是易碎的碗盘,桌椅板凳重新放好就行。萧杭伸手去捡碎片,锋利的碎口,一下划破了手。张乔伊瞬间紧张起来,砸东西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毛病,而当时真的气到无法发泄。第一次觉察到,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对不起!”道歉的时候,闭着眼,完全没有勇气睁开眼看着他们的表情,一个是愤怒,一个是无助。
傅菁雅下了课也是风速赶到,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四个男生正在收拾满目疮痍的房子,张乔伊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这样的张乔伊,傅菁雅出来没见过。
“你昨晚去迷城了啊?”
“你让我去,我就去了啊。”
“然后呢,你干嘛砸我男朋友家啊?!你看看都什么样了?要砸你怎么不砸你自己家,是不是不是自己家东西就不心疼啊?”傅菁雅生起气来张乔伊都还是慎得慌。
四个男人不敢说出的话,傅菁雅一口气说完了。
“小雅,顾明强他给我带绿帽子,还不承认,我刺激他而已,他就真的答应跟我分手了!”
“然后……你就打砸抢吗,赔钱!”
四周都是赞叹的眼神,
张乔伊从沙发上下来,怒气冲冲,然后下一秒认怂,抱着傅菁雅大哭,此刻的张乔伊又回想起电话里那个爱答不理的顾明强,明明绿帽子都到头顶了,人家还死不承认,恳求的话一句不回应,分手倒是那么果决,怕是彻底要凉了,好歹都在一起三年了,这一哭傅菁雅彻底心软了,“不赔了不赔了,他们活该,我们回家好不好?”
戏剧冲突……太捉摸不定。
“我不要回家,我就在这儿,我不回去!”
几个人终于把损坏的物品清理完毕,桌椅板凳摆放整齐,左然说:“她这样不行啊,我们晚上怎么办,她赖着不走我们两个大男人生活多不方便啊,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想办法把她弄走,你们几个配合我啊!”
组织了一个故事接龙,说一个负心汉是怎么死的。
“我来说一下游戏规则,萧杭负责事件的起因,何沁辉负责故事的低潮,我负责**,杨孝文负责结尾,好了,现在开始。”
round one
萧杭:“从前,有个负心汉……他上街买菜。”
何沁辉:“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左然:“突然,一辆速度一百二十迈的汽车向他迎面撞来,说时迟那时快,负心汉拼命闪开,却只逃离了上半部分,他看见自己的下半部分被车撞出十米远,他爬呀爬呀……肠子,从腹腔滑出,一路血嗤啦呼,他支撑着自己,爬了五米。”
杨孝文:“然后他死了。”
傅菁雅手里的薯片掉在了地上,张乔伊的瓜子还捏在手里。
round tow
萧杭:“从前,有个负心汉……他……他去钓鱼。”
何沁辉:“溪水边流水潺潺,杨柳依依。”
左然:“他看到一条大鱼的身影,兴奋地靠近河边,突然这条大鱼从水中跃起,竟然是一条巨大的食人鳄,他吓得滑倒在地,鳄鱼死死地咬住了他的下半身,他拼命往岸上挣扎着,此刻的他并没意识到,身体已经分为两半,鳄鱼撕咬着,把他的肠子从身体扯撤出来,他的两只手拼命挥舞,却再也喊不出救命!鲜血染红了水……”
杨孝文:“他死的真惨……”
傅菁雅蒙上了自己的耳朵。
张乔伊渐入佳境。
round three
萧杭:“从前,那个负心汉去爬山。”
何沁辉:“山上,花繁叶茂,鸟语花香。”
左然:“突然,一阵轰鸣声从头顶而来,山体滑坡,一块巨石向他砸来,他躲闪不及,砸中了他的下半身,他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挣脱巨石,却发现只出来了上半身,他啊的一声惨叫,因为他看见了自己的肠子被压在巨石下面,这是他跟他的下半身唯一还存在的联系……”
杨孝文:“他马上就死了。”
游戏被中止……再讲下去,整个肠子都快要不好了。
“左然,你这除了上半身下半身分离,就不能有别的死法了吗?”连最沉默的杨孝文都忍不住了。
“你们见过烂掉的肠子吗?我见过……”
何沁辉说:“要等你见过烂掉的五脏六腑你才能编出新的死法吗?”
“我怎么没见过,泡在福尔马林里面,你们想知道长什么样吗,我给你们看看。”
张乔伊打断说:“有没有死的不那么惨的负心汉啊?”
“有啊……从前有个负心汉,跟他的新欢在一起了,他们儿女双全,白头偕老,寿终正……”话还没讲完,左然淋了一场瓜子雨……刺啦一声,张乔伊扯开了整包瓜子,朝左然扔过去。今天梳理地整整齐齐的小脏辫里都是瓜子……
然后,试验成功,张乔伊拉着傅菁雅离开了,整个过程,萧杭都不敢看傅菁雅,对未成年少女傅菁雅来说,简直是心理阴影。
何沁辉友情帮忙整理头发,忍不住叹出一句真心话:“你这个样子,是不会有女朋友的了……”
“没有就没有,这个女的,别让我再见到她,我没让她流落街头,不谢我,还砸场子,我逗她开心,还对我动粗,她这样的活该分手!”
左然的愤愤不平并没有维持很久,晚上张乔伊又醉倒在酒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张乔伊,左然一行人,假装不认识,有说有笑地计划离开,却被拉住了,一时心软,只能再一次把她扛回来,萧杭已经睡了,左然把她放在沙发,换上了新的床单被套,然后抗她到床上,脱下鞋子,然后自己累倒在沙发,心软是个病,根本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还要把她带回来,糟心又遭罪。第二天一早,张乔伊就出来了,不过五点的样子,她悄悄放了钱在桌上,左然醒了,一脸懵逼地看着她和桌上的钱。
“你这么早,去哪?”
“我去湖南,出差,顺道见见他,把话说说清楚,谢谢你啊,这钱就当我赔你们,再见。”
张乔伊走后,左然拖着沉重的步伐倒在床上彻底昏死过去。
十一点的飞机,张乔伊坐在离萧杭家最近的咖啡店里吃早餐,失恋总要从相恋开始回忆,当年的学校摄影活动室,组织去安徽,颠簸的长途车上,张乔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整个过程,她靠在隔壁座男生的的肩头,睡的很香,为了不吵醒张乔伊,一个多小时,男生竟一直保持姿势不变,直到张乔伊醒来他才重新调整了坐姿,活动了下麻木的肩头。没有怨言,倒是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啊,我吵醒你了吗?”
不知道多么尴尬,后面的一路,两个人都没有眼神交流,男生自顾自把玩着单反,张乔伊则时不时用余光打量着这个人。利落的侧面应该是他360度里面最好看的,肤白,鬓角整齐,右耳上有个小痣。像戴着一只耳钉,也是他身上最桀骜不驯的地方,其实,这种气质,他不占丝毫。
整个团里,他都说不上优秀,没有帅气的外表,只不过一百遮百丑,单拎出五官,一点特色都没有,拼在一起,还算耐看,没有高挑的身材,篮球场上,他是唯一一个拿着相机运动的人,连普通话都带着家乡口音,一股子塑料味儿,名字普通很好记,三个字,顾明强。除了这些,顾明强倒是处处内秀于心。人爱干净,喜欢穿白球鞋,每双都洗的很干净。才华横溢,摄影作品屡次获奖,每年都稳稳地拿下国家奖学金。性格,更是出了名的好说话,温吞水,没脾气,谁找他帮忙,帮得上的都答应,就连哥们给女朋友打胎需要钱,他都出。原则呢?原则在他那种“好心肠”里是不存在的。
把一个人看的全面,不是云淡风轻的悄悄路过单纯以貌取人,了解一个人不仅仅需要时间,更需要用心,张乔伊没那么多时间,那就多用点心。所有只能跟认识顾明强的同学打听,偷来一些他过去的时间。张乔伊自认为,把他看得透透的,连毛孔都透透的,现在才明白,这是谁给的盲目自信,反正不是自己。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早高峰清一色的行色匆匆,她默默的看着人群聚了又散了,街灯绿了又红了,此时此刻,当年水墨般的宏村,悠闲的西子湖畔,书香满溢的浙大图书馆,还有背后的这个繁华之城,蒙太奇般地在脑海里闪现,逐渐变得清晰,清楚地看见那些自由的生活里散落出的无数光辉……终有一天它们都要变成回忆。
“你什么时候回崇川?”微信里发的每句话,都不带表情,但也可以套入任何感情。
“我妈妈病危,我暂时不回来,我们的事我会跟你说清楚的,你等我回崇川吧。”
张乔伊把手机,砸在玻璃面的桌上。顾明强的这句话,被套入不耐烦的表情,张乔伊愤怒的拿起勺子,大力地搅着杯子里的拿铁,爱心图案的拉花,被毁的面目全非,然后喝酒一样的一饮而尽。“咖啡机是坏了吗,这么苦!”甩下这句话,拎起小包,披上披肩,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咖啡厅。服务生追出去,她飞快的脚步踩着绿灯的最后7秒,已经走到了街对面。
当年的傻乎乎的顾明强,望着一脸高傲的张乔伊,问:“你们女孩,都喜欢什么啊?”张乔伊压根没在意这个问题的本质,漫不经心地回答:“花儿吧……”
于是这么多年,每个月14号的花,顾明强都没有落过,不管是有钱得瑟时候买的蓝色妖姬,还是囊中羞涩时学校花坛里偷摘的月季,算一算,有五年了,就算没想过要结婚,但也没想过要分开。所有人都吹耳边风,说他是出了名的穷小子,张乔伊总是颔首浅笑,礼貌回答:“谢谢关照,我不缺钱。”
论什么三六九等,门第相当,顾明强每次都很敏感,比张乔伊早一年大学毕业,此后的他留在杭州,闷不吭声的努力着,本职工作是教授推荐的,在小电视台做实习编导,没日没夜,偶尔得空又赶着给淘宝店外拍,包拍包修,技术过硬的他,行情很不错,一次可以收将近千把块钱,只是忙碌的连张乔伊都要预约才能见他,有时候两三个月都见不到,而唯一证明自己活着的,就是每月14号出现在张乔伊寝室楼下的快递鲜花。
去年的11月14号,跟着张乔伊来崇川的顾明强出现在公司摄影棚,门第确实是不可逾越,顾明强是摄影助理,而张乔伊是这个刚出道艺人的经纪人,坐在沙发里喝喝咖啡,看看表,数着漫无目的的一分一秒,全程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工作结束,已经辗转走到地铁站附近,张乔伊开着车追出来,看见顾明强在地铁口抽了根烟,嚼着口香糖走进了花店。看得出来,一脸的肝肠寸断,张乔伊跑上前,把顾明强和顾明强买的花揉吧揉吧全塞进了车里,电影情人节,在汽车电影院,张乔伊说出了这辈子最羞耻的以身相许之言:“顾明强,今晚我想在你家过夜,你一会儿准备下……然后动作温柔点儿……”
今天恰恰又11月14号,远在长沙的他,怕是早就忘了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坚持。去年的他说最美的东西要留给最美的夜晚,而这个最美的夜晚,大概不会再来了。
路过花店,张乔伊蹲下来看着花,这里花繁锦簇,却没有一朵,比得上顾明强送的。再美的花,最后免不了凋谢,但过去的一朵朵都开在了此刻的心上。花店里的花,一朵都看不上,只是不习惯每月的今天,没有鲜花相迎,勉强包了一束送给自己。白玫瑰,配上淡粉色满天星,不知道这么搭配算不算好看,拿着花走到小区门口,越看越心烦,嫌弃的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张乔伊也不是真心要去湖南这么远的地方,没有地方比崇川更舒坦了,走到那条街都不会迷路,长沙无比陌生,完全失去了东南西北,打个车竟然东拐西溜地一个半小时还没到,要不是那条短信说:你来了就知道他为什么跟你分手。死都不要一个人出远门,一路的心惊胆战,好奇害死猫,这个原因终有一天会知道,晚知道一点有什么不好。
但是,就是忍不住,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