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不对劲,许然伸手撸了把狐狸背部柔软的毛发,“我去找它们,你呆在家里好好看着钟奕泺和菲菲,顺便,我把周泽衍送走。”
“我和你一起。”狐狸起身跳下烤箱,却没有变成人形的想法,“有些事,正好可以路上说。”
坐在沙发喝果汁的周泽衍就这么稀里糊涂顺势被许然带走,坐在车上还恍恍惚惚,直到被赶下车,他站在冷风中脑袋好像清明了些,眼神一变,变得阴冷起来。
那个家伙到底做了什么!
“我知道你现在醒着。”周泽衍自言自语,在黑夜之中十分恐怖,吓得不远处一对小情侣连忙绕道走,“也警告你一次,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再敢随便占用我的身体去找孟清秋,我可不确定,会不会真对她出手。”
“你是怕我在她面前露了底?”依旧是出自周泽衍之口,但声音却温和许多,连他脸上的表情,都和刚刚相差甚远,“你若是敢对她动手,就会惊动许然,虽然换了具凡人的身体,但当初你就打不过他,现在,你还是打不过他。”
“你!”男人脸上表情又变得狠毒,十足的精分现场,“别以为拿许然就能威胁我!现在你才是自身难保,等我拿到钟奕泺的魂魄,就是你彻底烟消云散之时!”
夜色渐沉,城市的灯光渐灭,慢慢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许然油门踩得更狠,狐狸连忙抱着安全带死也不撒手,生怕自己会在他哪个路口转弯时被甩出去,“许然!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刚刚把周泽衍扔下车,我总感觉一种阴冷直往背上窜。”许然打了个激灵,“噫~冷死我了都,谁知道那个魔君会不会想杀人,赶紧逃了再说。”
“一个魔君而已,怕成这样?”
许然微微皱起眉头,“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趁着市中心还灯火通明,许然带着狐狸穿过棚户区,来到大树旁边,小麻雀被他俩的动静惊醒,从窝里探出个脑袋,“许医生?”
“是我。”
小麻雀一喜,连忙扑腾着翅膀飞到许然面前,“有办法了?”
面对小麻雀惊喜又期待的小黑豆豆眼睛,许然顿时有种无地自容想要挖个坑钻进去的念头,“没。”
小黑豆豆顿时失了神采,“这样啊。”
松树现出脸庞,轻声安抚道,“没关系的,反正,我也快死了。”
“不要这么说!”小麻雀重新飞回自己的窝里,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一根毛也不露,“你不会死的!你说过的,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许医生,没关系的。”
明明该是自己的责任,却还要松来安慰自己,许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脸涨得通红,“对不起。”他拿出小麻雀交给他的灵草,递给松,“这个还给你。”
松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许医生,你就拿着吧。”
“鬼啊!!!!!!”
许然一惊,可四周却没有任何人存在的迹象,仔细听也是有些距离的喊声,但在这档口他却发现,不知不觉狐狸不见了。他正焦急,狐狸却不知道又从哪里窜了出来,一阵云烟后,化为人形。
“你跑哪去了?”
孟清秋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轻笑着看向松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小麻雀从树上伸出一个脑袋。
孟清秋瞥了眼一脸迷惑的许然,伸手一指棚户区中一家刚刚还亮着灯此刻却什么都看不清的住户,“闹鬼。”
“刚刚是你?”
“当然不是。”孟清秋翻了个白眼,“是别人。”
许然随孟清秋朝另一个方向赶去,心中百感交集,小麻雀和大树听了孟清秋所说的闹鬼,神色显然不一样。原来很早开始这片就有了闹鬼的事情,还有几个道士转来转去,它们害怕被发现,所以绝口不提。
棚户区一角,几个人蹲在墙角处呵气连天,每人手里兜几张牌,他们躲在这每晚斗地主已经连续一个星期,但是受于环境限制,能玩的也只有斗地主了。
“唉,你说这些人,至于吗?”其中一人开口道,“天天被恶鬼折磨,还不松口愿意推房子,连带我们也要在这喝西北风。”
“打你的牌吧。”另一人哼道,“反正我们又不是没钱拿。”
“哦?”墙头上突然传来人声,“给了多少钱啊?”
几人连忙起身,脸上松散的睡意瞬间消失不见,“你是谁?”
许然轻飘飘落下,随手一把安眠药成分的粉剂洒向几人,默默地看着这些人昏倒在地。
“带走。”
“啊?”孟清秋指了指自己,“你让我?”
“除了你还有谁?”
孟清秋自然不会真的亲身上阵,打电话给孟青城安排给她的小弟,浩浩荡荡一群人跟着许然去找负责人。此刻已是深夜,负责人被人从床上捞起,还穿着睡衣就看见孟清秋站在眼前,差点花了眼。
“又见面了。”
负责人不认识孟清秋,却认识许然,“是你!”
“这些人,你认识吗?”
负责人自然不认识,“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报警了!”
许然满脸无所谓,“报警了更好。让媒体都知道,原来明辉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居然还信鬼神之说,装神弄鬼吓唬钉子户,想赶他们搬走。”
“你想要什么?”负责人冷静下来,如果真如许然所说将这消息发出去,对于公司的名誉影响很深,他紧紧盯着许然问,“说清楚。”
“没什么。”许然坐在他面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就是我白天说的,推迟一星期再动工,反正你们这几天装神弄鬼的,钉子户也被吓得差不多了吧。”
“呐,这个签了。”孟清秋拿出让律师拟好的合同,在上面敲了敲,“我可不信什么口头协议,而且这多出的补偿金我给你付,算便宜你了。”
负责人接过合同,眯着眼仔细从头看到尾,脸上那点不情愿和恐惧一扫而光,转而换上的是恭维的笑意,连忙点头答应,“好!好!”
合同上,孟清秋把他所有的顾虑都解决完毕,而他只要暂停开发进度一个星期,外加送出一棵树而已,简直是这辈子做过的最爽一次买卖。
没了这后顾之忧,返程许然开车也稳了不少,“多谢。”
孟清秋睡眼朦胧,脑袋一点一点,“别谢我,下次有事不找我就是最大的感谢。”
“我怎么能不找你呢?”许然心头那压抑的沉重终于有了解放的机会,“人老了,真是越来越差劲了。每次都要靠你解决问题。”
孟清秋偏过头,车窗外两旁的路灯早已熄灭,她的整张脸都掩藏在黑暗中,“你不是一向自诩年轻人,永远十八吗?”
“再怎么逞强,老年人还是该乖乖向岁月认输才对。”
“认输?”孟清秋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都快要听不清,可许然清楚地听见了其中的嘲弄,“身为神祗,居然想向时间低头?”
迎面驶来一辆车,车灯扫过,照亮了少女微勾的唇角和冰冷的双眸,“许然,我只不过给你找了具身体养养元神,三十多年而已,这么快就被同化了?”
“再古老的神,也会消逝。”
“那是因为他们不再被人类需要。”孟清秋的声音冰冷,“只要人类活着,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信仰,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欲望,神就是为此而生。”
许然眼里带着迷茫,“那么我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啧。”孟清秋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她最讨厌聊这种我是谁的问题,“我不知道,问哈姆雷特去。”
过了会,孟清秋还是问道,“你怎么想起来这种问题?”她好不容易为许然找到这么一具适合的身体,他要是不想活,她那功夫不都白费了。
“只是突然想起来。”许然笑了笑,“大树的存在是为了净化四周,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信仰,那么我呢?”
“我只是受昆仑的灵气孕养,莫名其妙有了神识,但说到底,还是可有可无吧。”
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钟奕泺自己都认为,是找不出任何问题。
“不。”沉默许久,孟清秋低声道,“至少,我需要你。”
许然胸口酸酸的,“需要我做什么?”
“使唤。”
他就知道。
不过,听了孟清秋的话,他心里暖洋洋的。
“正如你所说,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信仰。”孟清秋道,“讽刺的是,早在万年以前,他们就把我这个信仰抛弃,按理来说我应该彻底消亡才对。可是几千年的沉睡之后,我不还好好站在这里?”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是之前那个你吗?”
“我当然不是之前那个我。”孟清秋侧过脸看向许然,淡淡道,“无论是人还是神,都会变的。”
许然叹了口气,他早该知道,她的信念比他坚定。
不知道是偶然想起,还是深思熟虑,孟清秋一脚踏在许然的脚背上,突然开口,“早知道你会这么神神叨叨,我就不该让你遇见她。都说爱情让人盲目会变成诗人,我看你是直接晋升为哲理家了。”
许然心头一跳,差点控制不住身体,身边孟清秋一条尾巴挑开他踩在油门的脚,然后一脚踩住刹车,寂静的夜里,车轮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就知道。”孟清秋无奈一撇嘴,推开了车门,“一提起她你就阿兹海默病发,下车,剩下的路我来开。”
重新回到车上,许然小心翼翼系好安全带,生怕孟清秋开车太勇猛把他甩出去,“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提起她?”
“没什么。”孟清秋摇了摇头,“不,也许,是有什么。”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毕竟她可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
下一秒她的笑容突然消失,转换迅速,让许然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周泽衍很熟悉?”
她一提起周泽衍,许然怔了下,“你怎么跨度这么大,想到周泽衍?”
“我问你呢。”
“好像是有点熟。”许然若有所思,“不过我都睡了这么久,咱们在人间见过那么多人,一时半会也记不起什么时候见过,而且也说不准他原来和我们见过。”
“不,不是人间,是你还在昆仑我还在青丘的时候。”
“那有可能我没见过。”
“也许吧。”
等一早被钟奕泺提着尾巴丢在沙发上,一脸颓废的狐狸不得不承认许然的话,年纪大了,真是经不起折腾。不过是稍微熬了点夜,居然连伸爪子抓钟奕泺的脸都做不到,它现在什么都顾不上,只想好好睡一觉。
吃完早饭的钟奕泺看着桌旁昏昏欲睡的许然,再看一眼沙发上四脚朝天的狐狸,无奈扶额,“你们俩昨晚上做什么坏事了?”
“今天还要带阿九去学校吗?”
“带。”他可不会拿自己人身安全开玩笑。
钟奕泺起身,随手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丢给狐狸,张口就威胁,“再不变回人身,我就这么带你去学校。”
再怎么不情愿,狐狸也只好变回人身穿上钟奕泺的外套,闭着眼坐在沙发上,嘴里嘟嘟囔囔,“嗯。”
趁钟奕泺上楼重新找衣服的空档,孟语菲轻轻上前揉了揉狐狸翘起的头发,微笑道,“再睡会吧,没关系。”
“菲菲,你真好。”
孟语菲的动作一顿,眼睛突然就红了。
她低头看着迷糊的孟清秋,眼底满是哀伤,“菲菲。阿九,你知道你面前的,到底是哪个菲菲吗?”
“孟语菲啊。”孟清秋抬眸,伸手摸了摸孟语菲的脸颊,轻笑,“我活在当下,不会为了死去的人,忽视活着的人。”
孟语菲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花,点头道,“我很开心。”
“开心就好。”孟清秋不知从哪里掏出张纸,拭去孟语菲脸庞的泪,“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那么爱哭。”
她动作轻柔地仿佛捧着什么宝贝,站在楼梯间的钟奕泺从未见过这样的孟清秋,一时间看得出了神,反应过来不由低头微笑。
他还真是傻,孟清秋能为孟家做那么多,又怎么会真的忽略孟语菲呢?
“走了。”
孟清秋转头看向钟奕泺,狐狸眼突然闪过一道光,钟奕泺条件反射般一抖,每次这家伙露出这种表情来,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然,下一秒就听孟清秋开口,“钟神,如果你想试试联姻,可以稍微考虑下我们家菲菲啊。”
孟语菲无言,朝钟奕泺耸肩,这家伙嘴里就没一句靠谱的。
但钟奕泺不同于孟语菲,他能感觉到,孟清秋有那么一刻,是真心这么想。
“开玩笑嘛。”在钟奕泺眼里,孟清秋这个笑容满是奸诈,“钟神连这点小玩笑都开不起啊。”
两人默契地走在孟语菲身后,这个时节,树木已经开始抽条冒出绿芽,明明都是生长的季节,钟奕泺却感觉到,身边孟清秋莫名多了些暮气沉沉的味道。
“别开这种玩笑。”钟奕泺认真道,“我会误以为你想把整个孟家托付给我。”
“呵。”孟清秋被他逗笑,“想太多。”
“真的是我想太多?”
面对钟奕泺的质疑,孟清秋正色,“只是昨晚和许然聊到了人生这个沉重的话题,想歪了而已。”
她暗自叹了声钟奕泺的敏感,脚下生风般快步走向车库。
钟奕泺没弄错,但是,应该是她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