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奕泺直觉这两个家伙有什么秘密,但懒得去问。不过委屈的肚子开始抗议,刚刚品尝过美味怎么可能继续抗拒。他不得不屈尊纡贵,伸出一根指头敲了敲床板,提醒那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混蛋。
他,肚子饿了。
孟狐狸虽然晃过神来,但一点都没有理解钟大少爷的意思,反而叼着嘴里蛋松莫名其妙看向钟奕泺,一脸你想做什么我不明白的无辜表情,让人想揍她。幸而身边狗腿子许够机灵,十分有眼力价端上温热的面疙瘩,顺手递来勺子。
“需要尝尝菜包肉吗?”许然拿出筷子,瞪了眼孟清秋,示意她快点趁机道歉,“那个,小孟同学需要坦白,不知道钟大少爷给不给这个机会?”
听他这么说,孟清秋那两圆溜溜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伸手指向自己,“我需要他给机会?”
话音未落,就被许然蹬腿毫不留情地踹了脚,还顺带递来个威胁的眼色,“嗯?”
想想这段时间要靠这位大少爷养活,吃饱肚子比一时爽重要得多,孟狐狸终于低了头,不情不愿道,“嗯,对不起啊。”
钟奕泺没理她,低头吃着自己的面疙瘩。没想到孟清秋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废。面疙瘩味道清淡,却又不是寡然无味,鸡汤的鲜美融入面糊之中。就像病床旁桌子上前来探望的萧远航顺手在医院门口买的百合花,明明香味淡淡的,却又余味悠长。
满意地咽下最后一口汤,钟奕泺思绪有些飘忽,脑袋中不少乱七八糟的念头。头一个,就是这没心没肺的家伙手艺居然不错,暂时还饿不死她。
虽然烧已经退下,但萧远航为了以防万一,特意嘱咐钟奕泺呆在医院多住了一天,正巧和顾铭风同时出院,也恰巧是圣诞节。而李清扬早就醒过来,被父母接了出去,顾铭风被看在病房里无法走动,自然也就不知道李清扬的具体情况。
“钟神,你没事吧?”住院的时候顾铭风一直没有机会弄清楚自己昏迷以后事情发展状况,此时见了钟奕泺的眼神仿佛像是红军长征最后见到亲人般激动,“我听说清扬已经出院了。”
虽然激动,可他也不敢胡乱说话,毕竟钟奕泺身边还有一堆同学,只能左弯右拐希望钟奕泺能听懂他的话外音。
季霄和陈品冠以及一众好友特意向学校请了假,专程来接钟奕泺,一行人浩浩荡荡,简直像是去野外郊游,钟奕泺的私人病房虽然够大,但挤不下这么多人。
圣诞节正巧是工作日,比不得这些不用操劳生活的小年轻,大叔许然认命去了诊所,只有战战兢兢工作才能饱足温暖,虽然有金主养着但还是要好好工作避免意外发生。
孟清秋干脆就没来,任由钟奕泺自己解决到底回哪里这个高深的问题,反正在她看来,不来可能钟大少爷的心情还要好很多。
“我说你们是怎么搞的?”季霄忍不住凑过来问道,“我可从没听过你们关系这么好,请假同时请,住院住一家,连出院都还凑在一块。”
“学霸的世界你不懂。”趁钟奕泺还没开口,陈品冠招呼着大家,“中午去哪吃?正好给钟神接风洗尘去去晦气。”
他自然也察觉到顾铭风和钟奕泺之间的奇怪之处,不仅是他,大家都看出来了。但看他们俩的表情,显然是不想为外人所知。正常人看脸色都不会再问什么,也只有季霄这个二傻子会开口直接问。
一听吃饭这两个字眼,大家注意力瞬间都被吸引过来,纷纷考虑起今天午饭的下落。本来这次请假,由头是来接钟奕泺出院,其实大家就是想圣诞节吃顿饭顺便逃个学,但说到底吃什么,大家都没有决定好。
见大家注意力都在吃饭上面,钟奕泺便趁机低声朝顾铭风道,“可能是你的黑狗血生效,反正妖怪后来跑了。放心,李清扬已经恢复正常。”
顾铭风松了口气,“那就好。”最重要的李清扬无事,他便想起因为自己把钟奕泺牵扯进来,不由开始愧疚,“对不起。”
本来顺口想挖苦的钟奕泺看见他脸上那真情实意的愧疚,一时间竟说不出口,转而换了句话,“没事。”
那边也讨论出了结果,“钟神,听说电影城那边新开了家瓦罐汤,味道不错,去不去?”
钟奕泺挑眉,趁机走上前,与顾铭风拉开了距离,“去,季霄请客。”
莫名其妙被点名的季霄一头雾水,“怎么又到我了?前不久就是我请的。”
顾铭风还想再说什么,可钟奕泺已经和大伙走到门口,只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
有点无奈,他不过是想道声谢,被道谢的人却仿佛在躲什么事端。顾铭风转身走向来接自己回家的父母,却又忍不住去看被包围在人群中的钟奕泺。
能被这么多人接出医院,应该是很值得开心的事,但顾铭风能看得出来,钟奕泺的脸色与他平时看到成绩单上那鲜明的第一名时一模一样,表情还是硬邦邦的并没有温暖多少。平静的,仿佛全世界目光的中心不是他。
季霄和大家一路推推嚷嚷到了餐馆,正值饭点,因为没有提前订包厢,几人干脆叫了厅里的大桌,落地窗能清楚的看见外面的景色。在这隆冬腊月里,喝上一口鲜美的热汤,观赏着美景,那真是极大的享受。
说起来这家瓦罐汤确实不错,料足肉鲜,莲藕炖的很嫩,可是钟奕泺含在嘴里,却感觉着很一般。
还没有孟清秋做的疙瘩汤好喝。
这个念头刚一兴起,他就下意识想将这念头按下去。他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他怎么能,把孟清秋和妈妈相提并论呢。
钟奕泺本来就不太说话,更不会像季霄一样大吵大嚷,饭桌上没有一个人发觉他的异样,都笑得很开心。吃完饭,一群人折腾半天决定去唱歌,附近正巧有家钱柜,距离也不远,大家干脆决定直接走路过去。
“唱歌总该这家伙请了吧。”刚刚才大出血的季霄虚脱般看向钟奕泺,无力道,“我可是没钱了。”
“我是病人。”钟奕泺裹紧了身上的棉服,并不以为然,“要知道心情不好不利于病情恢复。”
“哈哈哈,几天不见,钟神怎么也开始耍无赖了。”
大家嘻嘻哈哈,笑声大的能传到十里之外。世界之大,仿佛什么都侵扰不到他们,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们花心思考虑或者伤悲。
钟奕泺走在热闹的人群中,却莫名有种冷意。
“下雪啦。”
一个女生的惊喜声引起大家注意,纷纷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点滴冷意落在脸上,被体温暖化,钟奕泺伸手擦去冰凉,又重新塞回兜里,感受着温暖。身边每个人目光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可他却觉得,大家看到的并不一样。
“呼吸着,看复活的天亮,我原来的模样,被时间释放,把回忆放宽,才发现也有空档,存多一些美满,不至于绝望。爱很盲,会让人失智妄想,像拾荒,守望腐坏的情感,有些伤,在复活后重新看,变成一种勇敢,像转了个弯。”
手机在桌上就像装了马达一样不停震动,终于忍耐不住,孟清秋眯着眸伸手去勾,却像喝了假酒,总是找不准正确的方位。她不满地哼了几声,糊里糊涂地继续摸索,直到铃声响起第二遍,她才将手机准确握在手里。
“谁啊。”
她刚刚睡得昏天黑地,现在将醒未醒,还带着鼻音,嘟嘟囔囔,听起来并不真切。
“我。”许然在电话那端显得很无奈,比她还有气无力,“我让你去接大少爷回家,你没去啊。”
“你觉得可能吗?”孟清秋坐起身,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皮,“再说我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跟我回来。”
谁知道钟奕泺怎么想的呢?许然顿时无言以对,只好叮嘱她,“如果他愿意回来,你别乱耍脾气,让他一下。”
“谁知道他回不回来。”孟清秋小声嘀咕着,为了不让许然为难,她赶紧答应,“哦,知道知道。”
刚放下手机,孟清秋还没腾出手揉揉沉重的眼睛,铃声又不依不挠响了起来。
这次她可没有刚刚那么好的语气,“怎么了?还有什么吩咐赶紧的。是不是让我去医院把大少爷接回来?让我吃口饭再去可以吗?”
话筒里半晌没有声音,仿佛是被她吓到。听到话筒里微弱的电流声,孟清秋这才清醒了些,特意拿远手机仔细瞅了眼屏幕上的号码,却差点吓得抓不稳,终结自己命途多舛的手机寿命。
与此同时对方终于开口,“是我。”
钟奕泺。
“哈哈哈。”
孟狐狸尴尬地笑了几声,同时在心里疑惑,这家伙何时搞到自己手机号码的。但最重要的问题是,钟奕泺怎么会给她打电话,恐怕最近他最不希望见到的人,就是她了吧。
“恐怕要麻烦你了。”钟奕泺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孟清秋一时也弄不清楚他心底到底在想什么,“我现在在医院,你来接我吧。”
“哦。”大少爷亲口发话,孟清秋也不好继续窝在房间里吹空调,“对了,我只有机车,不然我陪你坐公交?”
“那就坐公交。”
挂断电话,钟奕泺身边的季霄一副好奇宝宝模样问道,“谁啊?”
“朋友。”
“不会是那个借你老爷车的那个朋友吧。”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季霄真想毫不顾忌地笑出声来,“多大年纪?”
他已经开始期待与对方的相遇了,这个年代还留着老爷车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
年纪?钟奕泺直接忽略了季霄的误解,下意识回想了下孟清秋的长相。唔,看起来倒是挺年轻,不过妖的年纪都要比看起来的大很多吧。
“你们是乔染病人的家属吗?”一名护士抱着文件夹走上前,朝两人问道,“现在病人情况危急,可能需要家属签字。”
季霄赶紧收了其他心思,正色道,“我们不是,出事故的时候正好遇到,只是帮忙打电话送医院而已。”
看着不远处急色匆匆赶来的警察,季霄暗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眼身边的钟奕泺,心口满是郁闷,好不容易从医院出来,转眼又回来,这到底算什么事?
他们一行人高高兴兴特别快活,还差一步就可以踏进钱柜的大门。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大门口的路边,他们的眼前,就这么发生了起车祸。钟奕泺反应最快,第一反应就是让陈品冠打电话报警,丢下一堆傻在原地的人,独自走上前准备帮忙。
惨烈的事故在眼前发生,虽然和大伙并无太大关联,但之前还兴高采烈的心思是一瞬间就没了。
其他人继续唱歌,陈品冠帮忙联系警察,季霄自告奋勇陪钟奕泺一起送伤员来到医院。眼下看样子是暂时不需要他们,向钟奕泺问道,“你和朋友回去,不和我们去唱歌了?”
“我累了,你先走吧。”
看他平淡间没有露出丝毫疲惫的神情,就是知道钟奕泺睁眼说瞎话,季霄也唯有点头应道,“那好,我先走了。”只是可惜见不到他那个朋友。
孟清秋担心大少爷等急,风驰电掣赶到医院,她可以发誓这辈子除了使用法术外少有这么神速过。刚下车就见钟奕泺裹着厚棉服站在医院大门口避风处,缩着脑袋的模样看起来倒是有些迷茫的可爱。
“车站在那边。”孟清秋递给他一杯路上顺手买的奶茶,见他好像冻得挺可怜,心肠不由软了些,担忧道,“今天风大,你受得住吗?”
钟奕泺面不改色接过奶茶喝了口,伸手扯开孟清秋身上松松垮垮的围巾就往自己脖子上绕,“别忘了今天晚上做饭就好。”
孟清秋磨了磨小尖牙,低声哼道,“你有胃口吃就成。”果然不该随便对人发善心。
正要跟着钟奕泺朝车站走去,就见前方的背影停住,她吓了一跳。难不成小心眼到连吐槽几句都不行了?
刚想说话,一团东西落在她的头顶,还带着些暖意。孟清秋定睛一看,居然是上次送饭自己落在医院的毛线帽,她还以为许然会记得带回来。没想到,居然在钟奕泺手里。
“虽然不知道狐狸会不会感冒。”钟奕泺矮身靠近她,离远看还以为是一对情侣在耳鬓厮磨,距离近的钟奕泺都能感受到孟清秋身上的温度,她就像个小火炉,在这冰冷的冬日里依旧散发着温暖,“不过如果你真的发烧,我很担心,到时候来送饭的就是我了。”
“放心。”孟清秋扯了扯帽檐,竖起衣领挡住直面寒风的脸颊,只露出一双金眸,直接对钟奕泺的想法嗤之以鼻,“我才不会生病。”
钟奕泺上下扫了她一眼,突然觉得这家伙一脸冷淡的神情很是碍眼,非常想借个机会发泄出来,“真像个非主流。”
说完,留下孟清秋在风中凌乱,她又不是故意的。
本身发色偏浅,很像近来流行的奶奶灰,再加上现在大多数年轻人都喜欢特立独行的打扮,各种颜色花纹的美瞳到处都是,她便干脆不加以掩饰,以真作假,以假乱真,反而是最好的掩饰。
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指责为非主流。
“这叫走在潮流尖端!”孟狐狸追上钟大少爷的脚步,跳脚抗议道,“你这个只知道循规蹈矩的家伙是不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