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婴谷上,齐然与回雪在山洞内对坐,中间生有火堆,四周皆是长蛇。回雪巍然不动,即使有长蛇顺着腰背游走盘旋吐信示威。
齐然胳膊肘抵着大腿,掌心撑着下巴,看戏似的盯着眼前这个无趣却能激发他探索精神的人,不,确切地说应该是“神”。
这时,有蛇爬上回雪的手臂,继而又顺着手臂一路蜿蜒而上缠绕在了回雪的颈间,蛇头还高高地昂起,对着回雪那张兽面吐信子示威。齐然眉头一皱,咧咧嘴,似笑非笑。他怕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临危不乱的人和这么不知死活的蛇!都说蛇有灵性,能通神且是个知恩图报的好畜牲,如何如何聪明云云。现在看来,非我族类,语言不通,只能为食入肚了。思及此,齐然便要抽剑斩蛇了,但剑刚握在手里,又觉得不妥,便由袖口抽出冥符掣手一挥,短符化长带,一张化数张,霎时,整个洞内的蛇便被符咒缠绕,痛苦卷曲起来,这种场面实在有点慎得慌,齐然捂脸不忍直视。不一会儿,由方才的遍地活蛇成了现在的遍地烤蛇。
齐然绕过火堆坐到回雪旁边,一把扯下那条缠在回雪脖子上的烤蛇,然后不知从哪个裤兜里掏出几**佐料喜滋滋地调起了味。
“撒点香料,来点辣椒油,简直人间绝品啊,灵枢君,你要不要来一口?”齐然一边津津有味地咬食,一边口齿不清说。
“这条蛇……”回雪说,“是从那边的腐水潭里爬出来的。”
齐然一顿,咀嚼的速度放慢,然后缓缓看向山洞内侧的臭水潭,里面还漂浮着几具蝙蝠尸体。
“你为什么不早说?”齐然欲哭无泪,嘴里的美味吞也不是吐又不舍,这叫他如何是好?
“早先不知道你要吃这条。”回雪说。
“呜呜呜~”齐然不舍地放下蛇肉,然后将嘴里的蛇肉也一并吐了出来,又哭又笑的表情十分可怜。
“你去洞外看看,或许会有更好吃的东西。”回雪话锋突转。
“恩?”齐然停了嗓子,眨巴着眼看着洞口,少顷,有花猫蹒跚而来,且两步一趔趄,三步一扒,摔足了跤,吃足了土,都没走出一丈远,好在是个下坡,脚下一滑,咕噜咕噜地滚到了齐然脚边。
看见这么可爱的小家伙,齐然心中一暖,将花猫托抱起来。
“我怎么舍得吃这种小可怜呢。”齐然开心地揉揉花猫的毛发,一脸欢喜。
“待它长大,就不是小可怜了。”回雪说。
“食铁兽就算长大也很讨人喜欢。”齐然说。
“荒地的食铁兽很多,许是同父母失散了,你放它出去吧。”回雪说。
“不要。”齐然眼睛一刻都离不开花猫,听了回雪的话,脸颊气鼓鼓地像个孩子。
这时,突然横空而出一条锁链击向回雪,回雪徒手一接,竟生生将链条振断,不费吹灰之力。
“我的锁魂链竟然断了!”洞口传来白鬼的惊呼。
回雪起身,“若单凭武力,对付你,也绰绰有余。”
“两位阴司大人何不回去回禀女帝,让她派遣有些许能耐的冥鬼前来才好。”回雪说。
齐然讶异,盯着回雪断链的手看了半晌,痴愣愣地问,“你没事了?”
“区区蛇毒,即使没有法的支持,单凭自身抑毒,我也还不至于被毒死。”回雪说。
“那方才还要死不活的样子,白担心了。”齐然撇撇嘴,抱着花猫径自往洞外去了,“你既然无碍,我便去考察考察这个破山怎么走出去,到处都是结界,想困死小爷,风尚翼那个骷颅鬼!”
此时,扇骨岭以南行尸之山上,穆姚与温香远林羽肖三人执剑而行。
民间异录有载,行尸之山,其阳多赤金,其阴多镶玉,其兽多三角豕。有鸟焉,名曰毕果,生彩翼,践槐枝,昼寐夜出。
“这里就是行尸之山?”穆姚问,表情兴奋。
“荒地鬼魅甚多,两位师傅要多加小心。”林羽肖提醒。
“羽肖说的是,穆师弟,你莫要乱跑,该当心才是。”温香远说。
“师姐莫担心,待师弟前去探路,你二人且暂做休息。”话毕,纵身一跳,便不见了踪影。
穆姚一跃三跳,猴子似的在树林里蹦来蹦去,惊了鸟兽不说,还粘了自己一身苓耳。待蹦哒了些许路程,也没见着什么稀奇,准备折回。谁知这时,面前飞过一只彩翼大鸟,穆姚新奇,想着自己这是见着了传说中的“毕果鸟”?心中一喜,便乐呵呵地追了过去。
忽然“毕果鸟”停止飞翔,在枝丫上停歇了下来,穆姚一心都在奇鸟身上,未觉出什么不妥,便同坐在枝丫上,与“毕果鸟”面面相觑起来。
“毕果鸟”昼伏夜出,此间正是白日,凡是聪明人都会觉出其中乖剌,但穆姚并非聪明之人,他的心性大概比孩子还要单纯。
就在穆姚目不转睛地研究奇鸟时,奇鸟便刷一下化成了身着夜行衣的女子,穆姚骇怪,惊跳到树下,女子也纵身跟跳到树下。不待穆姚询问,女子便甩出飞针攻击而来,穆姚侧身躲过暗器,空罅时抽剑还击。
长剑抵挡飞针,犹如大象踩蚂蚁,穆姚有点招架不过来。
“姑娘,姑娘手下留情哇!”穆姚哇哇求饶。
女人不答话,依旧甩出飞针,步步紧逼,杀意可见。
穆姚脚下一步一跳,差点连剑都拿不稳了。
这时,一柄短剑从后方飞来,生生插在了穆姚的后肩。穆姚执剑的手一紧,转身看去,哪里有什么人,分明一片荒野。等他转回头,甩他飞针的女刺客也不见了踪影,速度之快,仿若流光。
肩头传来痛感,穆姚也不急思考是何人要置他于死地,忙咬牙忍痛拔出短剑,捡来枯草将伤口堵住止血。许是剑刃毒性太强,片刻他便视线模糊,力不可支。一闭眼,便没了知觉。
当他再次睁开眼,眼前出现的是一张少年模样的脸。
“可醒了,没死,快谢谢我。”齐然乐滋滋地盯着穆姚说。
穆姚觉得自己大脑恍恍惚惚,视线一点点清晰间,他方才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你是谁?”穆姚脱口而出。
“我是你恩人!”齐然从袖兜里掏出一颗红色药丸,“来,张嘴。”
穆姚不假思索,乖巧地张嘴,只觉嘴中一热,辛辣之味弥漫口腔。
“什么东西?”穆姚猛地吞下药丸,哈着气说。
“毒药。”齐然戏谑。
“啊?”穆姚呆滞。
“骗你啦!”齐然起身哈哈一笑,“这是幽冥鬼火凝结的珠子,可解百毒。”
“哦。”穆姚轻应一声后,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叫着说,“不好!我遭了暗算,那我师姐岂不也有危险!”
“我说道友,这时候你还想着师姐,管好你自己吧。”齐然蹲下身,用棍子勾了勾柴火,让火堆烧地更旺些。
闻言,穆姚才注意到齐然那身破烂道袍,“不知小道长师承何人呐?”
齐然用棍子敲敲火堆,“能麻烦你把那个小字去掉吗?”
“那道长师承何人呐?”穆姚复问。
“白水镇青云观歪脖子老道,知道不?”齐然问。
“不知道。”穆姚答。
“量你也不知道。”齐然抱起在脚边草堆里打滚的花猫,起身说,“您呐,就自求多福吧,我走咯。”
“等——,等等,等一下!”穆姚突然惊呼一声,抱着负伤的肩头从地上蹦哒起来。
齐然转身看去,也吓了一跳,只见那草木蓁蓁的林子深处黑压压一片全是焦尸,焦尸且罢,但那焦尸一个个伸着胳膊咧着腿趄趄趔趔地朝他俩这边走了过来。
“不用怕,区区行尸不足挂齿。”齐然说得大义凛然。
“可是,这也太多了吧……”穆姚躲在齐然身后说。
“虽然是有点多……”齐然一手抱着花猫,另一只本该从袖兜里抽冥符的手这次却没有抽冥符,而是以剑诀凭空画出了一道符。
“高高高……高人啊!”穆姚看着齐然把画好的符咒抛出去,然后在他两人前方生出一道结界抵挡了行尸的前进,都惊讶地结巴了起来,“徒手画符,阿岑也会,你和阿岑一样厉害!”
齐然收手,摸摸鼻子,“你这种头脑,没少挨师傅打吧?”
“我没师傅。”穆姚坦诚说。
“怪不得被一帮行尸吓成这样。”齐然鄙视说。
“阿岑也说我胆子小。”穆姚说地一脸认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所以,趁现在快跑吧,胆小鬼!”齐然长吸一口气,拔腿就跑。
穆姚慢了半拍,再加上负了伤,自然追赶不及,但当结界失效,那帮行尸一步一抓地出现在他屁股后面时,他顿觉精力大增,足下生风,一口气狂飙百丈,竟这样超越了齐然。
齐然瞠目结舌地看着肩头滴血,还一副打了鸡血似的穆姚,不觉佩服起来。
“麻烦死了!”齐然突然停步,对着追赶而来的行尸怒目而视。
“死尸残魂,休要害我生人性命!本已饶了汝辈,谁料汝辈不领情,今日我便以人道,诛灭汝辈!”说地铿锵有力,却不免生出些孩子气,齐然气鼓鼓地抽剑,剑引符而出,一道剑气劈下,符生火化烟,烟气乍起,溢漫周遭,行尸霎时呜咽哀嚎,片刻便化土归尘,不见其踪。
半路折回的穆姚看着这一幕,震撼无比,张张嘴想要说话,却欲言又止。大概他是觉得,自己这般的仙城之主,连一个凡夫俗子都不如,真真是当之有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