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有钱在手,天下可走。莫孤逃出元帅府时,身无一物,只揣了厚厚的一叠银票和金票。
“有钱能使磨推鬼”的准则,在这个大陆也完全行得通。
他出了倚峦城北门没多远,成叠成叠的银票砸出,便买下了一个来往于南苍国和大理国通商的镖队,专门护送自己。
按照莫孤的指示,镖队一路向北行了百余里,直到完全出了倚峦城的范围后,又折道径直向西,直奔着大理国而去——因为宛芳苓在大理国。
日夜兼程,星月赶路。
悠悠数月,总算出了南苍国,进入了大理国。
大理国四季如春,常年多雨。已是初冬,天凉地寒。
边境处人烟稀少,苍茫野草一眼望不到边,一条踏痕深深,轮印如褶的荒凉古道曲折蜿蜒,幽长无尽。
商队延伸前面数百米,前后各有数十名彪形大汉护卫着商队,他们骑着高头大马,两两并行,几乎占据了整个古道。
中间是三四十辆马车,三马齐拉的是载着数千斤重的货车,两匹马拉的是载着商人们的带蓬马车。
有一车格外引人注目,四匹躯干壮实,四肢有力的骏马拉动着,马车四个轮子轱辘转动,两根轴与车厢之间还垫着三四根弓形的精钢长板。
车厢大紫大红,紫檀木上雕花刻鸟,一侧竖着一杆金边红旗,上面一个大大的“莫”字随风飘摇。门上挂着一块大红的绸幔,马车行走间,绸幔轻起涟漪。
车厢里铺着厚厚的白绒毯,左侧固定着一张小木桌,上面放着一个紫铜香炉,香炉里不知燃着什么,没有丝毫的烟雾冒出,却散发出阵阵浓郁的芳香和热热的暖气。
莫孤后背依壁,侧躺在车厢里,身下垫着一层十多厘米厚的垫子。
右侧,一位年逾六十的老者盘腿而坐。
“秦老板,咱们这趟还能挣多少银子?”
莫孤出声问道。
那秦老板连忙在心里算了一下,道:“回莫少爷的话,本来一趟下来,一车货物少说也能挣个六十两银子。可惜前些日子,夜里赶得太急,又遇初雪,损了几车货物不说,还伤了镖队的十多名兄弟、几匹大马。这番损失一扣除下来,一车货物除去所有花费,还能纯收四十多两吧。”
“哦……”莫孤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还行啊,只要少爷我有得赚就行。”
秦老板忙道:“这点还请莫少爷放宽了心,只要不遇到太大的天灾**,我们行商者都是稳赚不赔的,无非就是赚得多少罢了。”
心里却在偷笑:花了十张千两银票,就买了一趟我的商队货物,最后回收一千多两银子……到底是钱多人就傻,一万两银子,都能买下我的商队了……
……
二人没有再说话,只有香炉里噼啪的声音,伴随着外面的咕噜滚动和不时的骏马嘶鸣声,在没了马腿的野草中,向着天际处古道的尽头前行……
天地间一片萧索,因着无边无际的苍茫草地而宽广。
如果莫孤熟读过唐诗宋词便会知道,描写边塞的古诗词不下数百,其中有诗说“野草平原总战场”……
马车骤然一个刹车,正在里面侧身熟睡的莫孤被带得身子一个前滚,正面趴在了白绒毯上。
外面人声嘈杂,马鸣萧萧,似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孤掀起绸幔,大声质问道:“干嘛呢?能好好开车不……”
声音顿止,莫孤站在马车上,愣愣无言……
即便是在大理国,冬季的白天也变短了许多。此时已是日暮时分,血红的夕阳下,数百名持着刀枪的蒙面汉子将商队的前后堵了起来,与近百名镖师对峙着。
在这数百名穿着杂装的汉子前面,有三人骑马而立。三人都未蒙面,其中两人穿着黑色劲装,一人着白衫。
秦老板正在一名黑装大汉交谈。
那黑装大汉,三十多岁,目测至少一米八五,身材高大,面貌粗犷。皮肤粗*黑,五官刀刻。
他与秦老板交谈几句,抬头望向莫孤,道:“喂,那小子……”
莫孤回过神来,随口接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此草是我栽,想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对不对?我说,能不能整点新鲜的?”
黑装大汉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转头对那白衫汉子说道:“老三,把这句话记下来,以后就是我们三人马帮的口号了!”
白衫汉子身材瘦小,留着山羊胡,脸庞瘦若无肉,下巴尖尖。闻言忙道:“是,大哥。”
从怀中掏出纸笔,迅速写了起来。
莫孤一阵无言,你妹,老子一不小心成了马贼的授道老师了!
秦老板说道:“易老大,你看,我们能……”
那黑装大汉易老大大手一摆,道:“我说秦老板,不是兄弟我不给你面子,只是行行都有规矩,我们马帮自然也有自己的规矩要遵守。如果我今日放了你们,那日后我易哲还怎么收别人的过路费?”
秦老板一脸苦笑道:“可是,我秦家商队今年一整年的过路费都交过了啊……”
“是吗?”易老大不置可否,“老三,你再查一遍,这个姓莫的商队可是交过银子了?”
老三快速翻看着一个账本,几分钟后,对易老大道:“大哥,没有什么姓莫的。”
“听见了吧,秦老板?确实没有姓莫的啊!不然,你自己看看?”易老大淡淡说道。
“不用,不用……”秦老板连连摆手,“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今日,你说这个挂着‘莫’字招牌的商队是你秦家的,明日再来一个姓‘有’的也说是你秦家的,你叫我是收还是不收他们银子?”
莫孤这时听个差不多了,出声打断道:“哪要那么麻烦?不就是银子吗?说个数吧,多少?”
他双手背在身后,挺胸直立在马车上,一副财大气粗却装得睥睨天下的样子。
“我三人马帮童叟不欺,一年……”
“你有多少银子?”
易老大还未说完,便被身边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黑装汉子打断。
易老大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莫孤嘿嘿一笑,道:“你们的规矩也不怎么样啊。按人来要价,真是好笑!难道,我说我有十万两银子,你们就要收我十万两不成?”
“那倒不是,我霍乙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你若真有十万两,就交个五万两就行……”
黑装汉子面带不屑嗤笑,一脸的横肉挤做一团,嘴角上扬,几乎咧到了耳根。
“五万两?你妹的打劫啊!”
“不是打劫,我们费那么多事干嘛?养那么多兄弟你以为是玩过家家呢?”霍乙瞪着秦老板道:“老秦,你说说,他身上有多少银子?”
秦老板犹豫不绝,口中呐呐道:“这个……那个……”
莫孤自信秦老板不会卖了自己,相处了小半年,秦老板的为人还是不错的。自己身上带着十多万的银票和金票,在买他商队付钱的时候,故意让他看见了。到现在也没见他动什么歪心思,一路上对自己那是问寒问暖,照顾备至,当真是把自己当成了主子对待的。
自信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却见秦老板挥了挥手,待霍乙俯下身子,便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哈哈……好好……”霍乙弯腰拍了拍秦老板的肩膀几下,“放心吧老秦,一个还未闻道的毛头小子,开了区区数十窍算得什么?你怕他,我们可不怕!如果真像你说的,这小子有十多万银子,我替大哥做主了,零头都给你,我们只取十万整数!”
秦老板连连谄笑点头,转身对着镖师大手一挥道:“都让开!此事和我们无关!”
脸上的笑容凝固在嘴角,莫孤呆呆地看着秦老板,心里第一次生出被人出卖后的苦涩感。自己还是太嫩了,以为透漏自己有点修为足以防身便能震慑住别人,以为别人都会懂得做人要讲信义的道理,却不想,当利益和筹码足够大的时候,只要无损于自己,一切都是可以出卖的——包括信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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