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汪骁、金宝元便已起身,二人计议妥当,决定先往山下的柳林镇走一遭。
柳林镇位于望月山西南十余里处,建在一处山坳内,村上遍植杨柳,故而得名。此镇是通往落云峰的必经之路,只因接近神龙堂驻地,这才少有外人履足。近年来,十邪宫声势虽隆,但汪宏山严加约束,只允许神龙堂弟子到庄上饮酒为乐。平日里,柳林镇若遇猛兽袭扰,堂中弟子也会出手相助。因此,庄上人不但不受滋扰,反倒颇受些实惠,都对神龙堂怀着几分感激,更有一些胆大者,甚至时不时上山做些贩卖营生。
几股清泉从望月山奔腾而下,流水哗哗作响,蜿蜒绕过镇子,向东湍湍流去,汇入玄水河。河边的杨柳早已抽枝发芽,一片嫩绿倒映在水中,地上是前夜的积雪,在朝阳掩映下,更显柳绿愈新、溪水愈清。走近柳林镇时,只见几缕炊烟,在山坳里徐徐飘起,处处都是一片安详景象。
汪骁走在河边柳树下,随手掐下了一片嫩柳,放在口中嚼了起来,他道:“这么好的景致,却要出来寻人,这个苦差事,真正可惜了。”
“是呀!”金宝元也感叹道:“咱们十邪宫教众,日日打打杀杀,时时刀光剑影,稍不留神,便有性命之虞。这山村美景,平常见到,也只匆匆而过,从未留意。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要过多久。”
汪骁道:“咳!管他呢,不用想这许多!我就知道,谁惹了咱们,就狠命招呼谁。还是走快一点吧,到了镇上好歇歇脚。大清早就起来,我可是又累又饿了。”他满脸不在乎,只催促着快行。
不多时,两人来到镇上一家酒肆前,门前青旗飘扬,写着萧家老店。汪骁忙不迭上前砸门,叫道:“开门!开门!”
“谁呀!这么早?”店小二打开门,不住揉着惺忪睡眼,待看到汪骁二人,立马笑颜逐开,热情招呼起来:“诶呦,少堂主!哪阵香风把您老吹来了?”说着,忙将二人让进店中。
“萧赔光!再您老您老的,小心我扒了你的皮!”汪骁坐定,笑骂道:“快准备些酒菜,小爷饿了。记住,别给我用隔夜酒肉。”
萧赔光道:“您老放心!我可不敢蒙您,上了隔夜酒,小店还开不开?两位爷稍候,热腾腾的酒菜马上就好!”萧赔光原名萧满赚,只因一日,汪骁过来吃酒,连连叫他不应,这才一怒帮他改了名。
金宝元道:“骁师弟,望月山方圆百里,只这里一处镇子。凡去落云峰的,必从这里经过。待会,不如先问问那庄半仙的行踪。”说罢,汪骁点头同意。
“酒菜来喽!”不多时,萧赔光从厨房中大喊着走出,他端来一只大盘,盘中两碗白米饭,两只酒杯,另有三大碗菜肴。一阵菜肴甜香扑鼻而来,汪骁用鼻子重重闻了闻,只觉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店小二走到面前,只见他手中大盘盛着的,一碗是炙蛤蜊、一碗是炒鲜虾、一碗是笋鸡脯,三道菜品虽不见有何特异,但饭香浓烈,忍不住叫人食指大动。
金宝元肚中馋虫被勾起,忍不住就咽下几口口水,他笑道:“也真难为你,片刻间便整治妥当!待会少不了银子赏你!”
汪骁也咽了一大口口水,抓起筷子便夹了两条田鸡肉,送入口中,只觉满嘴鲜美,每咀嚼一下,便有一次不同滋味。
萧赔光忙着赔笑脸,又在两只酒杯里斟了酒,放在两人前面,笑道:“两位爷,您们二老常来光顾,便是小店的福气了!”
金宝元没有动筷,忽然问道:“怎么没见萧老爹?他女儿呢?”
萧赔光眨眨眼,说道:“昨夜锁门后就未曾见到二人。”
“三师兄,你别光吃白米饭,即便练功,也无需把肉戒了。快吃,快吃!”说着,汪骁伸筷夹起一条鸡脯肉,便要放在金宝元碗中,却被他一躲而过。金宝元笑着摇摇头,仍旧吃着白米饭。
吃过半晌,汪骁又喝下一杯热酒,辘辘饥肠这才好受些,他道:“不错!不错!比往日味道要好!”说罢,他扔出一锭银子,萧赔光连忙伸手接了,又不住道谢。汪骁问道:“萧赔光,这两日庄上可来了生人?”
“生人?咱们这个地方您老也知道,一年到头,哪有几个生人来?”萧赔光挠头思索,忽然又道:“对了,南街上来了个老道士,每日晌午前都会来摆摊算命。”
“老道士?什么老道士?”金宝元问道:“是不是穿件破烂道袍,戴一顶破帽,遮住了半边脸?”
萧赔光絮絮说道:“对,对!就是,就是!他前些天就到了镇上。这个老道右手拿着一柄拂尘,左手拿着一面铜旗,上面写着什么鬼谷通仙、相算天地,好大的口气呢!不过,大家看他穿的破破烂烂,料想也只会坑蒙拐骗,都不去理他。后来,老道士见没人信他,便开始大声叫嚷起来,见一人,说一人,一会儿说萧老三昨天吃饭吃出个臭虫,一会儿说王老四昨天起夜踩了一脚屎,又说刘老五早上起来就被老婆打了一耳光。居然样样都说对,大家惊异不已,这才相信,都说人不可貌相,柳林镇来了个活神仙。这不,人人都争着抢着叫他去算命。说来也怪,他算命,不摸骨、不测字、不看相,人一过来,只扔出三枚大铜钱,就知你有何事,说的丁点不差,当真神的很!”
“知道了,你去吧。”汪骁将萧赔光支走后,一拍桌子,冲着金宝元点点头,骂道:“老杂毛!我看你还往哪里走!三师兄,咱们分头走吧。你去西街,先行去找其他师兄弟。我去南街,顺着路摸过去,再去会会这个老杂毛!”汪宏山九名弟子中,向来以大师兄赵剑书为尊,但大师兄不在,众人便对汪骁言听计从。
金宝元放心不下,小心叮嘱道:“骁师弟,那道人高深莫测,你暗中查探便是,千万别再动手。”
汪骁答道:“放心吧,三师兄,我小心留意便是。”
吃过饭后,两人分头离开,汪骁沿着大街一直向南,边走边想:昨夜峰上来的庄半仙,必是南街上的老道士。这次再见你,务要仔细查问清楚。但不知是否时辰尚早,汪骁转了半晌,也未能见到庄半仙人影儿。无奈,他只好顺着大街随处闲逛。
不知不觉间,汪骁已信步走到镇南的柳树林。这片柳林,长在一座座矮山上,生的树高林密,他缓步前行,脚踩在雪上,不时传来吱呀声响。太阳刚刚升起,阳光并不刺眼,照在身上,立时便浮起一阵暖意。汪骁闭上眼睛,不禁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清晨难得的清静。
“不对,有血腥味。”汪骁发觉有异,猛然睁开眼睛,从腰间抽出铁剑,小心翼翼寻找起来。正四处看着,突然发现远处有人躺倒,他紧跑两步,来到那人身前,随即大叫道:“萧老爹!”
只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倒在杨柳树下。汪骁赶忙奔过去,将他轻轻扶起。老者胸口处有鲜血汩汩冒出,两处刀伤交叉透体,从双肩直砍至两肋,肠子已经从腹中流出,显然不能活了。汪骁把铁剑一扔,在萧老爹身上连点几处大穴,封住血脉后,用手狠狠掐住人中。
不一会儿,老者悠悠醒来,定睛看了看,这才说道:“少堂主。小老儿还没死啊,咳咳。”话未说完,萧老爹便是几口鲜血咳出。
汪骁扶住萧老爹,忙问道:“萧老爹,发生了回事?”
“昨日夜里,来了一伙强人,将我掳到此处,逼问我去落云峰的路径,我稍有迟疑,便是一顿毒打。我看来人面色不善,想必是神龙堂的冤家对头。我们柳林镇,自来承神龙堂照顾,别人叫你们魔教,我却不敢这么认为。咱总不能把消息告诉你们的仇家。于是,我打定主意不说,他们便用刀把我砍伤。”萧老爹挺身想要坐起,汪骁赶忙扶稳,他又道:“这伙强人,为首的被称为沙帮主,好像是什么青竹帮的。少堂主,小老儿怕是不能活了,还有一事相求,望你能帮我……”
汪骁感念萧老爹恩义,连忙允下:“萧老爹,你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少堂主,我被掳来,家中还无人知晓。我女儿雨霏还在店中,只好麻烦你多加照顾了。还有,那萧赔光……”说未说完,萧老爹突然头一歪,已然气绝。
汪骁满眼通红,恨恨说道:“萧老爹,你放心,我定会寻到青竹帮,将其上下碎尸万段,替你报仇。”说罢,他轻轻放下萧老爹尸首,心中暗自琢磨:这北海散门青竹帮,听闻帮**有七位帮主,以三尾黑狐沙通天为尊,他们虽以名门正派自居,行事却亦正亦邪,今日一见,果然毒辣异常!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汪骁手扶萧老爹,正欲将尸首带回酒肆,林中突然闪出一人,只见他三角眼,长鼻子,黑脸黑衣,手中拿着一条黑色长鞭,狞笑说道:“你是少堂主?哈哈,那你便是汪骁了?还要将我碎尸万段?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汪骁将萧老爹尸首倚树放好,怒道:“你是三尾黑狐沙通天?”
沙通天答道:“没错,正是你沙爷爷。”
汪骁一脸悲痛,手指沙通天,骂道:“萧老爹只是寻常百姓,并无得罪你们的地方,何以下如此狠手,将他杀了。青竹帮向以名门正派自居,难道不怕遭了报应?”
“替魔教遮掩,与魔教为伍,也就入了魔道,杀他便是替天行道。废话少说,今日你插翅难逃!”话未说完,沙通天右手一挥,只听见一声悲凉尖利的狐鸣声响起,紧接着,一条黑色长鞭激射而出,悬在半空嗡嗡颤动,随即鞭身裂为三股,红、绿、黄三色暗暗闪动,堪堪向汪骁头顶罩来。
汪骁手举铁剑,竖耳倾听,只觉狐鸣如哭似泣,说不出的悲惨凄凉,待要抬眼观瞧,不觉就是一阵眩晕,双目发涨,胸中气血沸腾,脚底虚浮不定。他心知不妙,连忙闭上双眼,就地一滚,三股长鞭已轰然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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