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流月此时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他的鼻子与嘴角不停渗出鲜血,头无力的耷拉着,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
陆羽几步踉跄到马流月面前,蹲下身体,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目光却紧紧注视着眼前的战局。
白色西装男完全诠释了什么是shā rén的艺术。优雅,高贵,华丽,像是一名极富盛名的舞蹈家,旋转,跳跃,不停歇。那些魈兽则成为他眩目舞技的观众,每一剑下去,必然有一只魈兽被斩为两段。
他于血海中穿行,从容的展示着一身纯白。
三眼怪男则是另一种极致。暴戾,张扬,唯我独尊,他的左手是一架永不停歇的绞肉机。一拳,一爪,所到之处,无数触手飞舞在空中,恍若树枝上干枯残叶。朔风起,叶已落地。秋的意志,代天刑罚,杀戮天下。
黑色,即是血液凝结的颜色。
陆羽呆呆的看着两人,以至于忽略了自己还处在危险之中,一条不知是哪只魈兽断掉的触手悄然接近,已经到了两人一米的位置,正要促起发难,却被一张符纸打中,燃起熊熊大火。
火光的刺激将陆羽惊醒过来,他这才看到那条断掉的触手,以及强运真气烧掉它的马晓玉。
马晓玉踉踉跄跄的走到马流月身前,艰难的俯下身体,手搭在马流月腕上。良久,长舒了一口气,再也压制不了体内伤势,“哇”的吐出一口血来,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
现在三人中,唯一还有行动能力的就只有陆羽,但却是最没用的那个,他无心再看已经将他们周围二三十米清空的西装男和三眼怪男,小心翼翼的将马家姐弟护在身后,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走,”三眼怪男一声断喝,瞬时之间,陆羽与马流月已经被他提在手里,往城外冲去,另一边,马晓玉也被西装男提着紧跟在后面。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陆羽被三眼怪男提在空中,就像拎着一只小鸡般轻松,他本能的想要huó dòng一下已经快要僵硬的身体,耳边却传来了三眼怪男低沉的说话。
“别动,不然我就直接把你扔地上了。”那话断断续续的随着风灌进陆羽耳中,让他再也不敢动弹半分。
“哒”三眼怪男双脚有力的一踩地面,脚下的柏油路面陷下去足有半寸,已经到了绕城路上,再过去就是之前马晓玉探查到的阻挡屏障了。
三眼怪男将手中的陆羽往后一抛,左手突兀膨胀,额头上第三只眼睛中金光大盛,他整个脑袋像是一个巨大的灯塔,将周围的赤雾照亮。
陆羽感觉自己一轻,身体已经腾飞到半空中,下一刻,便被从后赶到的西装男提在了手中,陆羽被吓出一头冷汗,还好只是换了个座驾而已。
“轰”一声巨响在陆羽前方响起,那三眼怪男的左手已经变为五米长的巨手,那巨手紧握成拳往空中打去,在传出一阵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爆鸣声后,砸在了空气上,更准确的说是空气中的那道无形屏障上。
“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是风,不,应该说是新鲜空气。那是享受了阳光照晒的新鲜空气。它的到来,瞬间吹散了周围粉红色的薄雾,一道久违的阳光随着它,来到了这个死寂的城市。
陆羽贪婪地呼吸着迎面而来的空气,就像是新生的孩子吮吸着母亲的,这在一月之前司空见惯的事物,在失去它将近一个月后,才让人真正体会到,失而复得才会觉得曾经拥有最为宝贵。
不过,身后的追兵却容不下他们感慨,那些恶心的魈兽如同跗骨之蛆般紧紧跟随在众人身后,时不时就有大型魈兽抽冷子甩出触手偷袭。
西装男和三眼怪男很明显比陆羽三人强上太多,那些偷袭在他们眼中最多不过小孩扔雪球般的幼稚游戏,当然也不会有丝毫的损伤。
五人飞速的从那被打出的大洞中窜出,久违的阳光,又一次降临在他们的身上。
身后,无数的魈兽齐齐发出嘶吼,像是一个失去指挥的合唱团,胡乱的嚎叫。却是不敢追出,似是在畏惧些什么,他们在屏障前停了下来,屏障的作用就是阻挡任何事物进出的——除非拥有打破屏障的力量。
五人在远处的高速公路上停下,马流月与马晓玉经过这一路颠簸,伤势又加重了几分,已经是奄奄一息,陷入深度昏迷之中,陆羽倒是好一点,也是七荤八素的,分不清东西南北。
现在终于能享受完美的阳光,新鲜的空气,绿树青草,小河流水,这种久违的快乐,在那死气沉沉的孤城中可感受不到。
陆羽将自己成大字形的铺在高速路上,摊成一块软泥,反正现在不虞有车开过来撞自己,躺着就躺着呗。
“如果你们不想今晚睡在荒野,那么我们要继续赶路了。”正当陆羽快要被暖暖的阳光晒软的时候,一团黑色的阴影遮挡住了他眼前的阳光。
陆羽一骨碌爬起身来,感觉被太阳晒过以后,全身酸软疼痛都一扫而空。看着与他对视的三眼怪男,说道:“好的,好的,我们走吧——对了,还要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我叫陆羽,不知道二位怎么称呼呢?”
西服男已经查看过马家姐弟的伤情,听了陆羽的话后,说道:“我是蜀山剑派的蒲宇,这位是詹,欧罗巴道术研讨会会长。”
蜀山剑派的大名,陆羽当然听说过,“三英二云”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不过那些都是小说里的,属于还珠大大的脑洞产品。至于现实世界,谁见过拿着剑到处晃悠的侠客了,若是在一个月前,这样的人要么是被关进精神病院,要么是被请去喝茶,买把菜刀都还要实名制呢。
现在的陆羽,那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电视剧里瞎编的驱魔龙族都变成真的了,那么出现个蜀山剑派也很合理,如果真有个锁妖塔,关个天妖皇什么的,也应该不用惊讶,现实生活远比电视小说要疯狂得多,一切都很合理嘛。
至于另一位号称欧罗巴道术研讨会会长的,欧罗巴人知道什么是道术吗?
当然这些话陆羽只能憋在心里,詹会长的暴力指数他可是亲眼见过,找不自在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蒲宇暂时稳定住马家姐弟的伤势,对着三眼怪男说道:“他们两人的伤势暂时稳定住了,但还受不得颠簸,你去把车开过来,载着他们,我和这位小兄弟一起走。”
詹会长二话没说,又快速的奔跑起来,沿着公路往远处冲去。
见已经没有了危险,陆羽这才自言自语的嘀咕道:“在城里待了二十几天都没见过正常人类,虽然眼前的这二位也不怎么正常,但好歹算人类吧。那些魈兽为什么会在今天狂暴呢?连着二十几天都很平静的啊。”
蒲宇假装没有听到陆羽前半句话,听到后半句话时,未被墨镜遮住的半边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说道:“额,我想,这次魈兽狂暴可能是因为我们两人的原因。”
“其实从灾难发生的时候,我们就想了解城市里的情况了,那层屏障阻挡着我们的进入,加上城里雾气弥漫,没有把握,我们也不敢贸然闯入,如果不是昨天我们收到城市中的联系xìn hào,我们也不会选择直接突入到城里去。”
“也怪我和詹会长没有考虑周全,我们强行破开屏障,却引得所有的魈兽几乎一起狂暴起来,本来我们是想暂时退出来的,结果看到天上的青龙,于是赶了过来。”
陆羽微微苦笑,指着昏迷的马家姐弟说道:“看来我们是遭受到池鱼之殃了。对了,他们姐弟是驱魔龙族马家的传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希望你能救救他们。”
蒲宇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马家的人,怪不得能召唤出青龙之力,你放心,他们只是真气耗尽,加上受了点内伤,等会回到蜀山,调养几天就好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声,一辆老式跨斗摩托出现在陆羽眼前,如果没看错的话,这摩托应该是上世纪十年代警匪片中警用摩托的同款车型,后来抗日神剧兴起,这车又成了各大太君大佐的专用座驾。
詹会长一个漂亮的甩尾,摩托稳稳的停在四rén miàn前,他潇洒的一甩额前刘海,冲着蒲宇道:“把他们两扶上来吧。”
陆羽这才注意到,詹会长额上的第三只眼已经闭上,只在额头上留下一竖浅浅的红痕,他嘴边的獠牙也收了起来,这样看来,詹会长还算是一位颇为清秀的美男子。
蒲宇将马流月扶起,放倒跨斗摩托的后座上,陆羽则扶着马晓玉,将她小心翼翼的安置在跨斗里,又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
“你小子还挺怜香惜玉的嘛,走啰,”詹会长一踩油门,发出一串爆鸣,摩托便平稳而高速的启动起来。
陆羽担心道:“他们不会有事吧?”
放谁身上都得担心,这高速路上七拐八扭的废弃了不少车,加上那摩托怎么看都像是博物馆里的老文物,这要撞上非得散架不可,两人还是重伤员呢。
“放心吧,詹会长的座驾是经过特殊改造的,根本不怕被撞,而且他的驾驶技术很好的,”蒲宇对着陆羽招了招手,示意上前,说道:“我们也走吧。”
“我们走路过去?”陆羽问道。
“当然不,”蒲宇左手掐出一个法诀,他身后剑匣中赤红长剑腾空而起,在空中骚气的打了个转儿,旋即飞到路面上停好:“我们飞回去。”
陆羽有些不确定道:“这玩意靠谱吗?”
“铮”赤红长剑发出一声轻鸣,似是对陆羽的质疑颇为不满。
“核载两人,不会超载的。”蒲宇一把拉过陆羽,站到剑上,左手法诀一引,长剑化作一道赤色匹练,腾空而起。
“哇哦,原来御剑飞行就是这种感觉啊,比小说上写的要好玩得多。”陆羽的担心只是持续半刻,便被第一次飞剑御空的新奇感取代,也不理会耳边呼啸而过的风,高兴地说道。
“哈哈,想学吗?”蒲宇用一根缎带将两人绑在一起,生怕陆羽会一不小心掉下去。现在他们已经来到了几十米的空中,掉下去可是要被摔得骨断筋折的。
听了蒲宇的话,陆羽有些迟疑的问道:“这个怕是很难吧,我的资质很差,而且才学习了半个月道法呢,只是粗略的会一些符咒而已。”
“御剑不难,只要搞清楚其中原理就很简单了,你的资质并不算太差,学起来不会太慢的。”蒲宇回道,在现在这个混乱的时期,如果还秉持着门户之见,敝帚自珍,无疑是要断了自身传承,多一分力量,也会多出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回山之后,我就教你吧。”
在蒲宇看来,陆羽的资质不高,这点上马流月已经早有体会了。但是他本性尚可,至少在马家姐弟受伤后没有选择独自逃跑,而是毅然决然的挡在二人身前。在乱世,活下去是重要的,但是生而为人,有些东西比活着更重要。当生命受到威胁时,人性的闪光才能真正为人所见。
当然,若是十几二十天前,陆羽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丢下他们逃命,就如同当初面对男人头时一个人逃生。人的行动多半源于冲动,选择一个人逃命是源于冲动,而选择留下一起面对死亡也是冲动。如果将时间倒回到不久之前,陆羽还会选择挡在马家姐弟面前吗?谁知道呢,无所谓了,已经经历的才是人生,未曾发生的,那只是如果而已。
陆羽很高兴,听到蒲宇愿意教自己御剑后,心里简直乐开了花,甚至连在空中的眩晕呕吐感也被此时的兴奋强行压制住,毕竟是第一次坐飞剑,没有当场会吐蒲宇一身就算好的了。
他们飞得不高,只有五六十米的样子,还能看见脚下高速路上,笔直的通向远方,如同一条巨大的蟒蛇,而那飞驰其上的跨斗摩托小得像是蟒皮上被揭开的一片鳞片,摩托的速度大致和飞剑相当,虽然很快,但开得很是平稳,看得出来,詹会长算是老司机了,这也让陆羽放下心来。
站在剑上,迎面风很大,带着早春的寒意,陆羽的两只耳朵已经被冻得没了知觉,好在身后暖暖的阳光照耀着,前面又有蒲宇那一堵坚实城墙般的后背挡着大部分的寒风。
在这样美妙的日子里,美美的睡上一觉,也不负好时光,陆羽的困意袭来,竟然就趴在蒲宇的背上,枕着那古朴的剑鞘睡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