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你娘我单骑走向金佛寺,离众帐约十余丈远便勒马停步,清清嗓子道:‘祁连山雷二拜会中原诸侠。’那金佛寺三面环山,我一语又暗运内力,只闻漫山遍野回荡着‘诸侠……诸侠……’中原诸人闻声而出,见我虽是单人单骑,却也不敢上前滋事,生怕尚有伏兵。不久杜百刀便转出来,见到我先是一愣,神态略显尴尬,接着道:‘雷大侠,一日不见,神态更显轻健。’语气略含讥讽,我抱拳道:‘杜大哥取笑了。’扫了一眼人群,未见你爹,接着便开门见山地道:‘今日雷某前来非是要寻衅,只是想见一下挫败我大哥的那位年轻人——赵舒龙赵兄弟。’我刚提到你爹的名字,人群中便有人嘻嘻而笑,笑声中满是猥琐,不想而知,定是众人背后没少议论你娘的是非。杜百刀见问道:‘赵兄弟嘛,自打昨日便不见踪影。不知雷大侠问来为何?’还未等我开口,人群中有人接话道:‘这是强霸了美妞,心中不踏实,先来看看那短命的小子死没死。倘若是死了,便可……’我不想听他胡言乱语,运起内劲大吼道:‘住口。’那人也非寻常之辈,被我一吼下竟站立不住,一跤坐倒,我不禁有些欣喜,自己功力竟精进至斯。回音未绝,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道:‘佛门圣地是谁在做狮子吼?’声音略带慈悲而显庄严,声音本是及远,却仿佛近在耳边。我一听这声音便知是全智和尚。果不其然,庙门大开,当先走出个胖大和尚,正是全智,后面跟着几个僧人,呈扇形分开。全智和尚见到我,满脸堆欢道:‘和尚本在做功课,听闻有人长啸,还在想:金佛寺怎么来了一位功力如此深厚的人物,满肚子在猜测,原来竟是二当家到了。’说罢哈哈大笑,双手合十便又接着道:‘和尚未曾远迎,失礼、失礼。’我也急忙下马,抱拳道:‘好说,大和尚太客气。’全智道:‘哪里哪里,二当家远来是客,请入寺用茶。’听闻此语,人群中一人道:‘他远来是客,我们远来是什么?’我寻声音望去,见说话人是一位老者,须发尽白,年岁少说也有七十余岁。身形瘦削,背也有些驼,一双眼睛已见不到白色,满目尽是浑浊。杜百刀本是满面反感,皱着眉回头瞧见说话之人竟是那位老者,便也未说什么,随即便转过了头。我对全智道:‘用茶倒不必,雷某此次是来打听一个人,既是未在贵宝寺,雷某这便告退了。’全智听说我要走哪里肯放,拉着我的手道:‘二当家好容易来一回,怎能如此便走,先进寺用茶,要打听何人慢慢再说也不迟。’说着便要拉我进寺。此时若再推脱可未免有些不够仗义,可一想到你娘孤身一人,终究有些不放心道:‘雷某知和尚好意,只是今日确有要事在身,改日定当专程拜访。’全智不依不饶,非是要尽地主之谊。只听一个声音道:‘全智大师当真好客,只不知金佛寺何时与祁连山勾搭上的?’那人把‘大师’二字拖的好长,似是有意讥讽。我不用看也知说此话的正是之前的那位老者。全智和尚虽是身处绿林,可修养极高,于那老者先前的冷嘲热讽便没做理会,此时找到头上不得不答,刚转身便被我拉到身后。我对那老者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张家滩的张老爷子。早听说张老爷子手底下功夫硬,原有意去……衡州拜会你,不想张老爷子有此雅兴,竟大老远的跑到我祁连山来。我山寨里好酒好菜早给你预备好,张老爷子几时赏光到寨里坐坐?’那老者对于我能一语道破他的名字略感惊讶,却也有些高兴,可依旧放不下身段道:‘这顿酒依我看还是免了,张家滩不比金佛寺,我张泉也不是全智。’那老儿当时说了这么一句,话中竟是将我与全智都羞辱了一下。全智和尚再也忍耐不住,道:‘张家滩又如何?张家滩也只能在小小的衡州称霸,出了衡州……和尚念你远来是客,若是他处见到,哼……哼……’全智和尚毕竟佛法高深,话到嘴边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可众人还是听出了话中之意。那金眼豹子本是好事之人,别人不去理他尚且要生是非,何况惹到头上。当下道:‘若是在他处见到又怎样?你全智大师是不是要一掌将我打死?好好好,今天我来领教领教大师的掌法。’说着便拉开架势,欲与全智放对。全智怒不可遏道:‘来金佛寺撒野的你是第一个,看掌。’说罢,一掌向那老儿击去。”</p>
杜百刀见二人一言不合便欲开打,急忙站于二人中间道:‘二位权且瞧杜某面上,暂且住手,咱有话慢慢说。’全智和尚听杜百刀之言,当即撤回掌力,要做到如此收放自如当真难得,我不禁暗暗叫好。那边张泉道:‘杜老弟我们此次跋山涉水远来为何?还不是为了剿灭祁连山众魔?如今大魔重伤,生日未卜,三魔受伤即便不重也不足为虑。’指着我接着道:‘此人身系祁连山重任,如今落单正应铲除,如若纵虎归山,就只怕放虎容易……’说到此顿了顿,又指着全智接着道:‘此人从中多所阻隔,恐怕已与祁连三魔做一路。纵使没有瓜葛,如今他对二魔一味回护,不也应当铲除吗?’我见杜百刀沉吟了一下道:‘这个……’就凭他沉吟的这一下,我暗赞杜百刀:终究不是乘人之人。全智听此语道:‘和尚一再忍耐不要欺人太甚。你们远道而来,和尚以礼相待;二当家前来也是和尚的客人,今日若有人在金佛寺前动手,便是瞧不起和尚,到时也别怪和尚不客气。’说罢气鼓鼓地负起双手背过了身子。张泉依旧煽风点火地道:‘众兄弟休要听和尚说,大伙并肩上,先把二魔除去再说。’中原诸人有的掏出兵刃跃跃欲上,多数人还是原地不动等杜百刀的号令。我知此地不可久留,若是再多所耽搁,那张泉势必劝得中原诸人动手不可,全智也一定会对我回护到底。可金佛寺会武之人便只全智一人而已,众人混战一场,只怕金佛寺如此庄严之所,也会沦为人间地狱。当下抱拳对全智道:‘多谢大和尚美意,大和尚回护之情雷某深铭于心,改日雷某做东定与大和尚畅饮一日。’全智笑笑道:‘和尚能与二当家结成方外之交,真是人生喜事,说不得这戒规戒条便只好破一破了。’我对全智点头示意,随即抱拳对杜百刀道:‘杜大侠,你我来金佛寺均是客,于此动手未免有碍全智大师的颜面。雷某于祁连山上随时恭候各位大驾,请万万赏光。’说罢倒着身子跃上坐骑。还未等我落到马背上,只听‘嗖、嗖。’两声,竟是两枚暗器射进了我坐下马。那马身中暗器后,人立而起,随即双蹄落地时,好似站立不稳,一跤摔倒,便站不起身来。我俯下身一探,那马早已没了呼吸,暗器直射入颈中,约有佛珠般大小,竟瞧不出是什么暗。当时我之所以倒退着跃上马背,完全是突然发难,想要弄诸人一个措手不及,不想竟有人下手比我还快。想是发射暗器之人手中早已扣着两枚暗器,随时要向我射来,可也知射我极难,便射向了我坐下马。想明这些我对诸人道:‘各位定是欲在此动手,雷某便陪各位玩玩。’说罢瞧着诸人,想要找出射杀我马的凶手。全智也站出来道:‘好啊,各位定是要在金佛寺前撒野,可也别怪大和尚下手无情。’随全智出庙的那些和尚见双方剑拔弩张,急匆匆地跑到全智身后。我悄悄地道:‘多谢大和尚美意,大和尚不与雷某为敌,雷某已感大德,实不敢再有他求。请大和尚多以寺中诸多师兄为念,万不可意气用事。’张泉听全智如此说,道:‘你极力维护祁连二魔,便与贼匪无异,人人得而诛之,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束手就缚,饶你门下诸人性命。’全智还欲反唇相讥,被我从中阻断道:‘各位今日是冲雷某而来,与金佛寺无关。想要雷某这颗项上人头,大家便并肩子上吧。’说罢,双手互搓,催动内劲,运起‘摩云毒掌’功夫。杜百刀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面是我昨日两次相救,与全智和尚交情甚深,一面是众人万里跋涉,意欲剿灭祁连山。正当不知进退之际,张泉大声道:‘既是雷大侠如此说,大家还等什么,上啊。’说罢一掌向我劈来,众人也发声喊,便有人抽出兵刃,向我砍来。我凝神接招,只听‘嗖’的一声,如之前一般,一枚暗器射向我射来,全智叫了声‘小心’,我轻轻一跃,便即躲开。向发射暗器之地瞧去,只见一人高高瘦瘦,双手拢在胸前,似有些面善,却想不起是谁。待得双足落地,瞥眼间见他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小弩模样的东西对准了我。我见那弩不过巴掌般大小,也没做理会,只凝神招架中原诸人的高招。突地我心头有一念闪过,大叫一声道:‘小子,原来是你。’撇开众人,使开生平所学‘大奔雷手’只欲将那人劈死于掌下。”</p>
“众人见我当先出手,各逞所强均欲从中阻拦。发射弩箭的那人见我如饿虎般扑向他,手臂急抬,轻扣悬刀,一枝三寸长的小箭直扑我面门而来。我知那小箭剧毒无比,急忙闪身。尤是如此,还是差点让那小箭射到,不觉吓出一身冷汗。那人见射我不中,也知自己功夫与我尚有差距,丢下小弩急匆匆跑出人群。中原诸豪杰本欲一拥而上,岂知那人不顾众人安危突放冷箭。众人被这形势所吓,身子也都缓了。”</p>
“‘死到临头还想伤人。’突地右侧有人一掌击来,听声音正是那金眼豹子张泉。我不喜此人多嘴多舌、倚老卖老,当下也不去追发射弩箭那人,双手暗运毒掌,排山倒海般向那声音击去。唉……也怪他自不量力,若有两分自知之明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那张泉见我掌到,也伸出双掌相抵。四手相交我暗赞这老儿掌力雄厚,当下又加了几分力。谁知那老儿已是全力以赴,只听‘嘭’的一声,他身子斜斜飞出去好远,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明。我见一招便能将他击得重伤,心中很是得意,单负者右手,以示从容。倒不是我有意做做,实是敌方人数太多,我做出如此模样好叫大家不可轻举妄动。发射弩箭的那人回头瞧了眼,心中更加恐惧,舍命奔逃。我见此人轻身功夫虽是不好,可若再不追恐怕被他逃掉,当下从人群中穿过。众人果真摄于我方才的气势,便一人也不敢出手。” </p>
“那边有人见金眼豹子印堂发黑,似是毒已攻心,探了探他的鼻息,叫了声‘杜大哥’。杜百刀有些紧张道:‘如何?’那人道:‘鼻息甚弱,不过还有气。’杜百刀好似叹口气道:‘瞧雷大侠怎么说?’此时我刚走出人群,假装未听见,向那发射弩箭之人追了下去。未跑出两步,杜百刀追上来道:‘雷大侠请留步。’我见杜百刀相招,原不打算搭理,可念他行事还颇合我意,若不搭理终究于他面上不好看。便快跑几步,将劲力凝于右掌,学着杜百刀的样子凌空一掌劈出,击向前方那高瘦之人,随即便回头道:‘杜大侠找雷某何事?’瞥眼间见那高瘦的汉子向前踉跄几步,紧接着便听见‘扑通’一声,想是那人扑倒在地。杜百刀脸上露出极为惊愕的表情,很难相信眼前的一切。随即有些失落地道:‘雷大侠神功无敌,杜某真是打从心里佩服。只是杜某还有一事相求,请雷大侠务必答允。’紧接着道:‘张老爷子是我从衡州请来,虽是有意与贵山为难。但与雷大侠接触后,只觉雷大侠武功既高,行事也高人一等。雷大侠若能治好张老爷子,杜百刀永感大德,即刻带着众人回归中原,永生永世不再踏近祁连山半步。’我念杜百刀一片致诚道:‘就只怕他受伤太重,治得好治不好还很难说。’杜百刀抱拳道:‘只要雷大侠肯施援手,即便治不好,杜某也感激雷大侠此番侠义。’我道了声好,便随着杜百刀去瞧那老儿。”</p>
“我见那老儿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若不赶紧营救,眼看是不活了。便伸指点了他‘内关’、‘神门’、‘中冲’三穴,以护住他的心脉。我仔细瞧了瞧,这老儿虽是受了较重的内伤,慢慢调理总还有救。然而其身中剧毒,却是一时也等不了。我那‘摩云毒掌’剧毒无比,非有本门解药……或许毒仙子也可解此毒。我在口袋里找了找,也是那老儿命不该绝,恰巧我当日还真带着解药,当下递到杜百刀手里,告诉了他用法与用量。并教他如何为这老儿驱除残余的毒质。杜百刀一点即透,倒也不用我多费口舌。”</p>
“‘二当家何时练了这么一手,竟连和尚也是不知。’全智和尚悄无声息地站到我身后道。我笑笑道:‘和尚就爱说笑,雷某几斤几两,别人不知,和尚还不知吗?’说着便转过身来,只见全智手中拎着一人,正是那发射弩箭之人。全智和尚身宽体胖,个头不高,好似庙中的弥勒佛一般。那发射弩箭之人身材却高,被全智和尚拎着犹如小鸡一般,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全智和尚将那人扔到地上道:‘二当家这劈空掌可俊得很啊。据和尚所知,这应该是杜施主的绝技,不知二当家几时学了去?’我道:‘和尚就爱拿人取笑,这若叫劈空掌,岂不要杜大侠笑掉大牙。’杜百刀恭谨地道:‘雷大侠天资聪颖,一瞧便会,倒也不用何人相教。’全智笑笑,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地上的那人道:‘二当家与此人何仇何怨竟是要制此人于死地。’我道:‘此人关系到我祁连山二十余条人命,此时非是雷某要卖关子,实是有不可说之事,他日雷某将此事调查清楚,定当告知和尚。’转头对杜百刀道:‘杜大侠此人雷某便带走了。’杜百刀低着头想了想道:‘杜某感激雷大侠相救之恩。只是此人既依附于杜某,杜某便当护得此人周全,此时任由雷大侠带走,于情于理都有些欠妥。’我问道:‘此人是在何时何地与杜大侠同行?’杜百刀想想道:‘约五天前我们离开会州,路上碰到的此人。此人自称曾瑞,临洮府人氏,听闻我们要来祁连山,便也跟着一起来。’我道:‘若如此雷某便更确信三分。杜大侠,此人无论如何雷某也要带走,若有不周到处,还请杜大侠海涵。’杜百刀慢慢地道:‘雷大侠若要带走此人,依目前形势当是无人能阻,只是雷大侠若不露两手就把人带走,杜某脸上须不好看。’于此同时全智和尚也道:‘是啊,二当家来我金佛寺前想伤人便伤人,想把人带走就把人带走,未免也有些瞧不起和尚罢。’我抱拳道:‘和尚勿怪,雷某今日实有要事在身,他日有空定当前来拜访。’又转头对杜百刀道:‘须得留下如何手段,杜大侠才肯让我将此人带走。’杜百刀还未答话,全智却抢先答道:‘须得胜了我的须弥山掌。’我笑道:‘和尚休要胡闹。’全智一本正经地道:‘谁与你闲闹,看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