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竹林里的一番谈话之后,落雁照常到了池塘边的树荫下休息。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掉落在落雁身上,一个身影走近挡去了那片温暖的光。这个总是眯着双眼的胖少年好似什么都没发现,依旧眯着双眼,自得的享受休息时光。
悦紫夫穿着白色的长袍站立在落雁身边,斗笠下的双眸随意地打量着不远处的池塘,看那水波在阳光下泛起粼粼光彩,不禁在心中感慨,好一个悠闲的午后。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不知道需要什么条件。”悦紫夫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她的目光锁定在潋滟的池塘里,思虑着许久以后的事情。
落雁并没有及时回答她,她也没有在一旁催促询问,只是等,等她要的回答。
“呵啊——”落雁慵懒地伸个懒腰,道,“看你要我帮什么了。”
“酉时三刻,帮我去鲁府的小杂院找一下子乐,告诉她内宅的三小姐在打罚一个叫晓晓的丫头,让她尽快过去看看。”悦紫夫平静地道。
落雁好奇地用自己的感知力感知了一下内宅的动静,问道:“你怎么知道内宅的三小姐会打罚那个丫头?还有这么准确的时间。”
悦紫夫平静地道:“秘密。这个忙,你帮吗?”
“好处,”落雁抬头依旧是眯着眼的样子,对悦紫夫道,“我要的好处可是不匹配这件事的。你确定只有这件小事吗?”
悦紫夫顿了片刻,道:“戊时一刻,你控制一名外宅下人去四处高喊内宅着火了。最好惊动鲁府老爷,让他们进入内宅三小姐的院子。临近亥时,将这两样东西分别放进大夫人和二夫人的衣柜里压着。”
落雁心底十分好奇悦紫夫的安排,但是他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不会多问。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有一份报酬不错的事情,他自然不会拒绝。
“你的条件是什么?”悦紫夫注视着池塘,平静地问道。
落雁轻笑一声,拍了拍自己脏兮兮的乞丐服坐直了身体,眯眼望着波光粼粼的池塘道:“不如让我来赌一把我要彻底摆脱越渡的方法。”
悦紫夫默了片刻,当落雁以为自己赌输了准备改口的时候,她道:“也不是不可,把你解放出来对我也有好处。”
落雁不禁将视线挪到了这个背对着自己的白衣人身上,刚准备开口,悦紫夫就抢了他的话头,“但是,我要你办的事情,就不止这点了。”
“呵,你还真有这本事。”落雁慵懒地躺回原地,道,“诶呀,看起来,你可以预知很多事情啊——你是修炼成神了吗?”
“神?”悦紫夫的语气中难得的有了一丝好奇,她注视池塘的眼眸也有些许颤动。难道是啊,也难怪
“那看来你不是了”落雁的声音有些失望,道,“神,可是掌握了时间线索的存在呢虽然,这只是我猜的。”
悦紫夫回头深深地看了落雁一眼,道:“方法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要等你帮我做完事情之后。”
“嗯那你也得先证明给我看,你有这个能力吧?”落雁慵懒地将双手枕在脑后,道,“虽然你有预知的能力,但我也不能保证你的能力是不是能够帮我解脱束缚。保险起见,证明给我看。”
悦紫夫听完,几乎没有思考,就平静地道:“我还有一个能力,吞噬。和你的暴食不一样,我的吞噬只能吞噬诅咒。”
“一切诅咒?”落雁眉头微蹙,有些难以相信。
“对,”悦紫夫转过身面对落雁,道,“越渡通过契约束缚住了你,而那个契约的本质和诅咒没有区别说多了都是废话,亲身感受为实。”说着,悦紫夫便蹲下身子伸出右手放在落雁面门上方。
“魂书,现!”
随着悦紫夫用灵力不断引导,落雁忍不住瞪大双眼,眼珠上翻变成一片白色。他眉心不断有黑色的光点飘出,光点汇聚在悦紫夫掌心成了一张有特殊纹路的黑色方块。白色的符文一点点碎裂、脱落、漂浮、上升,最终触碰到悦紫夫白皙的手掌,毫不受阻的穿过皮肤融进悦紫夫体内。当第一条符文全部碎裂被悦紫夫吸收之后,她才缓缓收势,将手掌收回闭眼调息。
落雁的眼珠重新落下,恢复眯眯眼的样子,神色复杂地望着正在调息的白衣人。他现在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受契约限制的经脉导通了几条,契约的力量变弱了,这是真的。
看来,我真的可以彻底离开那个地方了!
一想到可以拥有真正的自由,落雁的心底就有说不出的畅快。数百年的禁锢,让他几乎对自由不抱希望了,即使这次成功出逃,他也认为被抓回去将会是他最终的结局。可是,悦紫夫的出现让他重新拾起了对自由的期望
“如果真的可以话,我就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了”落雁望着漏下点点阳光的树叶喃喃。
清凉的夜风本是夏天宝贵的礼物,它可以驱散白天烈日带来的焦躁,使心归于平静安详。可此时的夜风吹在身上却有说不出的寒,让人忍不住瑟瑟发抖。子乐站在夜风中慢慢回神,她没有发现那只从她背后默默收起的手掌,也看不到悦紫夫被斗笠掩藏的苍白脸色。
奴婢都已经散开打水救火去了,就在刚才,黑色火焰吞噬三小姐屋子的一瞬间,众奴婢身上的压力突然消失了,与之消失的还有她们见到子乐开始的记忆。
“师傅这很可怕”子乐克制着自己颤抖的手,对悦紫夫道,“你让我杀人”
悦紫夫紧张地盯着子乐,确认了什么之后,她身上紧张的气息消散,变回了平静淡漠的样子,“我觉得,杀了她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
“可是你让我动手”子乐哽咽着喉咙,拧着眉头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
悦紫夫轻叹口气,道:“你真的想知道?”
“告诉我。”
“也不是特别难理解吧,”悦紫夫犀利的目光刺在子乐身上,道,“你杀了人,会变得更加愧疚自责,消极的情绪会刺激诅咒。再加上,你的诅咒本就临近封印破碎的阶段,经过这一刺激,我有八成把握你的诅咒会冲破封印。一口气将突破封印之后力竭的诅咒之灵给抹杀,是我能想到的最迅速简单的办法。”
子乐不可置信地盯着悦紫夫,眼圈发红的她颤动着嘴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可她们是无辜的”
悦紫夫的声音逐渐变得冷漠,“有其取死之道者,不必留情。若有朝一日你也成为了别人的脚下石,别人也根本不会在意你是不是无辜的,只会选择踩着你去更高的地方。而且,我只是刚刚才觉得杀了她会更好。”
“可是”子乐还想质问什么,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喊,转头一看是一位穿着较为素净的妇人,看那悲痛的模样应该是鲁府的四夫人。
四夫人穿着淡青色的交襟襦裙,肩上披着一件褙子披风,看她有些散乱的发丝便可知道,她定是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此时四夫人一脸绝望地看着燃起的熊熊大火,跪坐在房门前哭得泣不成声。她心急火燎地冲进来,都没注意脚边路过的尸体。
“这火焰在常人眼中是正常的颜色而且我施了术,她们看不见我们的”悦紫夫察觉到子乐的不理解,轻声解释道。
子乐不甘心地瞪了悦紫夫一眼,想要去救出三小姐,却被悦紫夫拦下了。
悦紫夫越过子乐缓步来到四夫人面前,轻声道:“四夫人莫要过于悲痛,人有悲欢离合,属天道伦常。”
此时,四夫人和她身边的奴婢才察觉到这院子里还有其它人,待她们看清眼前一身白衣飘飘出尘的身影时,又做好姿态恭敬地行礼。
“四夫人请起,”悦紫夫轻轻扶起跪在地上哭得一抽一抽的四夫人,温声道,“贫僧惭愧,到此处时火势已起,以贫僧之力却无法将大火扑灭。”
四夫人听后,神情黯然地转过头,看见地上被盖上帕子的尸体,终于忍不住再次掩面哭泣,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放纵女儿蛮横,又怎么会有大师都灭不了的火!造孽啊——”
“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霞儿的院子会走水!!!”一脸怒容的鲁老爷也是简单的披了一件外套在身上,看着熊熊大火胸口一阵郁闷,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安慰四夫人的悦紫夫身上,匆忙走上前来恭敬地行礼,道,“不知大师在此,没有及时行礼,还望大师宽恕。”
“无妨,鲁老爷爱女心切,这些礼数都是小事。”悦紫夫摆了摆手,温声安慰道。
鲁老爷一脸期望地看着悦紫夫,激动地道:“不知大师可否帮助老夫,作法将这火灭了?老夫的爱女还在里面,这是老夫唯一的女儿了”
听着鲁老爷最后一句话中蕴藏的悲痛之情,悦紫夫做出十分无奈的样子,道:“鲁老爷高抬贫僧了,这场火贫僧也无能为力啊。”
子乐站在一旁,目睹了鲁老爷的惊愕和愤悔无奈,她也想说话反驳悦紫夫虚伪的说法,甚至更想冲进身后的屋子里去救出那个在火焰里靠本能挣扎的三小姐,但是她做不到不知道悦紫夫对她做了什么,她就是挣脱不出悦紫夫的咒术。
明明上次二少爷的咒术,都被我挣脱了师傅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对她来说,显然一点好处都没有啊
鲁老爷木讷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看着下人打来一桶又一桶水泼到着火的房子上,可是火势依旧不见小。待火势终于小下来时,三小姐的屋子已经被烧得只剩柱子了。一切成灰,包括那个神情空洞的三小姐。
子乐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站在一边不住落泪。说不清是一种如何复杂的情绪,也许是对晓晓和三小姐死亡的自责?也许是对无法向二蛋哥交代的愧疚?也许是对师傅设计自己的愤怒?可能,都是有一点的。
“大师,请教您,能否将刚才的话说明白些?”鲁老爷脸色发灰地对悦紫夫道。
悦紫夫顿了顿,道:“鲁老爷应该明白,这场扑不灭的火定不是人为。而不是人为就是妖邪所为,这妖邪则应是有人故意请来的。至于是谁贫僧似乎不好多说。”
鲁老爷的眼角抽了抽。不好多说?难道是他不对,霞儿没有惹过柔儿,轩儿不会用这种方式对待自己的妹妹的平日里也就后院里的几个夫人会聚在一起,难道又是她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有矛盾居然敢算计我唯一的女儿!
这电光火石之间,鲁老爷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不禁面色不善地扫视了到场的几位夫人。当然,此时三夫人抱恙,没有到场,只是让贴身丫鬟前来。
感觉到鲁老爷怀疑的目光,大夫人和二夫人赶忙解释道:“老爷您是在怀疑我吗?您要相信我呀,我怎么可能会想要去害您的心头肉呢?”
“对呀老爷,我们是无辜的!”
鲁老爷看着大夫人委屈的模样,有些不忍,但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女人背地里的手段可以有多狠。
正在鲁老爷纠结之时,悦紫夫道:“老爷不妨去搜一搜各位夫人的房间?若是有人作祟,必然还保留有证物。”
二夫人咬着下唇,不甘心地瞪视着悦紫夫,不服气地道:“大师何以见得非是我们姐妹几个做的?”
鲁老爷的怒火从眼瞳中喷出,道:“不得对大师无礼!”
悦紫夫摆了摆手,缓缓道来:“老爷不必动怒,此时心有不甘自是常态。不过,二夫人,你可想好了,清者自清,何惧搜索?”
二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大夫人一把拦下。这二夫人平常就是一副直来直去的性子,看起来很耿直所以一直是大夫人利用的最佳对象,但现在可不是让她直来直去的时候。眼前的这个南摩大师,可是全木嘟噜国出了名的得道高僧,要是传出去鲁府有人对大师不敬,这以后对鲁府的损失可大了!更何况,清者自清,她们没做过的事情,何须畏惧?就算要栽赃,谁敢栽赃在她大夫人头上?
鲁老爷思索片刻,一声令下,让花婆婆带人去搜,把几个夫人的屋子挨个搜了个遍。让大夫人没想到的是,这回真的有人胆大包天,栽赃到了她的头上。
“老爷老爷!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二夫人面如死灰地跌坐在地上,发疯似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