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宅三小姐的院子在今夜格外热闹,先是三小姐虐杀了一个无辜的奴婢,后来院子里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青砖庭院前,一干奴婢们颤抖着身子恭敬地跪着将头磕在地上。看着一个年纪尚小的小厮,那两个胆子大的奴婢还敢出言威胁,现在来了一个白衣出尘的法师,她们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肯定是府上的那个贵客!这可是鲁府老爷见面也得先行礼,说话的时候时刻注重言辞的大人物,她们这种身份卑贱之人怎么可以随意与之交谈呢?
悦紫夫无视那一群跪在地上的奴婢,瞥了一眼被染红的帕子,对子乐道:“你一直在摇摆不定,总是认为三小姐有疯病也好,都是受了你的刺激才变成这样的。你把一切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是打算以死谢罪吗?”
子乐红着眼睛盯着悦紫夫道:“我是有错,可是我不能死。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去死!”
悦紫夫冷笑一声道:“呵。那你的意思是,该死的是那个三小姐?”
子乐顿了一会儿,道:“喜怒无常,杀害无辜,以凌虐他人为乐趣,不应当死?”
“那我问你,”悦紫夫平静地问,“那边跪着的奴婢属同犯,你认为她们的下场该是如何?”
“”子乐扫视了那群颤抖着身体的奴婢,回望悦紫夫道,“她们也是被胁迫的”
“所以你就放过她们了?”悦紫夫斗笠下的眉头一扬,语气是藏不住的讽刺。
子乐眼眸半合,道:“是”她们又没做错什么,只不过是听命于人她们也很无奈啊!
悦紫夫转过身,随意地看向奴婢中一个瘦小的身影,隔空提起那人的衣领扔到了眼前,道:“你可知道,今夜本应是她来守门?正是她贪生怕死,知道三小姐在发疯不,应该说她们都知道三小姐在发疯所以她威胁晓晓,让晓晓替了她。”
子乐愣住了,惊愕地看着地上求饶的奴婢。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悦紫夫冷漠地道:“你觉得帮凶无罪是吗?她们被胁迫很无辜吗?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不是她们漠视不管,甚至从旁协助,三小姐根本杀不了那么多人。只要是人就会嫉妒,你觉得这些人里面背地里少干过什么阴毒的事吗?一件悲剧的发生往往就是那群帮凶最可恶。”
不知是不是错觉,听着悦紫夫最后一句话,感觉她想起了不开心的往事似的,有些咬牙切齿愤怒不甘的情绪泄露出来。
“记住,任何人,只要有其取死之道,便不必留情。”悦紫夫抬起左手,掌心凝聚起一团黑色的火焰,看着那熟悉的火焰,她的双眼有一瞬间的迷离,而后立刻恢复清明。她对子乐道:“你现在可以推开房门,看看三小姐在干什么。”
子乐还在咀嚼悦紫夫那些话的深意,听着要去开门,她也不禁好奇房间里的三小姐在做什么,毕竟她们俩来到这里也有一会儿了,说话的声音根本没有掩盖,按理说三小姐应该早就察觉出来了才对。
轻轻推开房门,子乐并没有一眼看到三小姐,空荡荡的房间,静悄悄的有些诡异。子乐回过头,与悦紫夫对视了一眼,确定不会有什么恐怖的事发生之后,才大着胆子走了进去。红色的蜡烛亮着暖黄色的光,照亮房间的一角,铜镜里梳理自己头发的少女眼神空洞没有焦点,只是红唇不断重复着念叨“二哥哥”。
悦紫夫看着子乐进了房间,散去了掌心的火焰。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出一丝反应,便不管那些跪在地上的奴婢,施施然走进了房间。门口的奴婢看着悦紫夫进了房间,焦急地想要起身逃走,却发现有无形的力量压在自己背上,让她们连直起身体都做不到,不禁心下一片骇然。
悦紫夫刚进房间就看到不远处站在三小姐边上的子乐,她看着子乐惊恐的表情,不难猜出子乐已经知道了过去的一切。
“很惊讶,不想杀她了?”悦紫夫平静地问。反正对于她而言,希望子乐能从这件事明白世间没有绝对的对错,至于是不是真的要杀了三小姐,于她而言倒没有必然答案。
子乐从意识空间退出来,看着三小姐失魂的状态,还是有一些难以置信,“她她的灵魂不完整”
“多年前,她还是一个很正常的花季少女。只不过因为爱慕自己的哥哥,所以受这份感情困扰许久。但她一直是很懂事的女孩,只可惜,她爱慕的是世间少有的魔鬼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是个魔鬼所以,她成为了那个魔鬼的一个实验品,一个失败的实验品。失去了部分灵魂的她并没有变成痴儿,也没有成为傀儡,反而成了时不时发疯不受控制的暴躁之人。”
“第一次发疯,她虐杀了自己的好姐妹,一个从小陪她长大的奴婢。杀完了,愧疚难当,无限的自责让她更加暴躁。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事对她刺激太大了,隔一段时间她的记忆就会回到第一次发疯之前,然后再一次虐杀她的好姐妹。和诅咒一样,是逃脱不掉的循环。”
悦紫夫说的这些,子乐在刚才已经通过意识空间探索了解到了。意识空间探索是子乐最新探索出的一个能力,她可以连接其他人的意识空间,探索别人的记忆,虽然这个能力挺消耗灵力的,但是比起之前悦紫夫展现出来探索记忆的能力就要隐秘迅速的多了。而且,单方面的探测不会影响到她自己的意识空间,可以说是很逆天的能力了。
“她也是受害者她”子乐愣愣地看着悦紫夫道,可是话说到一半,她自己就停住了。她是受害者没错,但她也有她的取死之道她杀害了那么多人,并不能因为她是受害者就什么都不算了
悦紫夫冷淡地声音响起,“想清楚了?对她而言死,可能是一种解脱也说不定。”
黑色的火焰再一次出现在悦紫夫的掌心,阴森的火焰没有散发出一点温度,但不难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暴躁力量,“怎么样,晓晓的尸体,可还在门外躺着。”
子乐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哽着喉咙道:“你们故意的你们故意这么晚才告诉我就是为了让我真切地了解死亡的感觉是、吗?”
“师傅,你很希望我说让她死吗?”不等悦紫夫说话,子乐很快就说出了下一句,“我之前说,她应该死的很惨,因为我觉得这种恶人死不足惜。可是我知道了事情始末之后,我觉得她很可悲不应该是以那种理由去死。”
悦紫夫沉默着没有说话,等着子乐的下文。
“师傅你肯定又要说我了,我不能这样摇摆不定,总是要有一个选择的。而选择之后,我有可能了解到事情更深层的内幕,事情可能会变成我认知中的两个极端,我做的选择可能就是错的”子乐抿着唇,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眼睛,道,“我不相信你们这样设计我只是为了让我明白这么一点事情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的对错,事情可以因为一个很小的细节变成目前结果的相反面,好人会瞬间变成坏人,坏人也可以变成好人师傅,你们这样帮我,也是坏人对吧?”
悦紫夫斗笠下的眼睛微微颤动,但她还是平静地道:“我的目的达到了,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这个道理罢了。”
“师傅!”子乐忍不住大吼,“对我来说你是好人,即使你是别人口中的阴邪妖怪,在我眼里你依旧是个好人所以,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而且,凡事都有不一样的理解方向,不同的方向有不一样的答案,对吧?可是!我不信,你的目的只有这个。”
悦紫夫神色复杂地看着子乐,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她轻闭双眼,再立马睁开。就是因为不一样了,所以结局才是不一样的吧。
子乐不甘心地与悦紫夫对视。不对,我想说的不仅仅是这些!我想说告诉我一切,别把我蒙在鼓里。不要在背后默默地替我安排好一切,我不要!
虽然只是猜测,但是昨天出府的时候,刚开始还能感觉到大雁子的气息跟在自己身边,后来黑衣人出现了,他突然就不见了。可是,紧接着就遇见了川哥哥,我没有任何危险每次都有人那么及时的出现救我,难道都是巧合吗?大雁子消失先不找原因,但每次我遇难都有人出手相救他们到底在背后做了什么!目的是什么?在我面前,也什么都不告诉我
“还有的不能告诉你。”悦紫夫坦白地说出自己此时的心里话。有些事不是现在你的可以接触的,所以,不会告诉你。
子乐惊讶悦紫夫直白地说出了这句话,她苦笑着道:“我只是想回家。如果回家路上会遇到什么很困难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凭什么认为我可以闯过那些难关?”
悦紫夫顿了片刻,选择转移话题,“以后的事情不是现在可以讨论的。眼前该考虑的,是这个三小姐你也知道,她已经治不好了,灵魂缺损会因为记忆重现日益严重,把她留在这里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子乐瞥了三小姐一眼,心疼那个眼神空洞的少女时,又想起了庭院里面目全非的晓晓,纠结愤恨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为难带来的烦躁。她握紧小拳头,咬紧牙关,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两全的办法吗!?”
“没有。”悦紫夫流利而迅速的回答让子乐一滞,“你最好永远不要想两全之法,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两全之法需要付出更大的未知代价,基本上是你承担不起的。”
“但是会有更好的办法”子乐不甘心地看着地面,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她惊喜地看着三小姐,对悦紫夫道,“师傅,只要她不呆在鲁府就不会有其他人遇难了!所以,只要把三小姐送出府,不就可以了?”
悦紫夫一句话就打消了子乐的这个念头,“像诅咒一样循环不止,自然也像诅咒一样有极强的黏附性,走到那里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伤害不同的人罢了。”
看着子乐失落的样子,悦紫夫的眉头拧的更紧了,悄悄在袖子里掐了一个诀打在了子乐身上。
“额”冷静下来的子乐思绪突然混乱,想来想去想不出办法让她的内心燥意大增,烦躁的人总是容易有自暴自弃的念头,“啧,很烦啊!按照师傅你说的,那就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她咯!那就杀了呀,总是问我做什么?我想的办法又不行还是说,师傅你是想让我动手吗?”
悦紫夫默默交出了掌心的黑色火焰,子乐皱着眉接过那没有温度的火焰,她的眼眸中有一瞬间的挣扎,不过最终还是松开了托住火焰的手。黑色的火焰落在地上瞬间向四周蔓延,但是它灵巧的避开了悦紫夫和子乐,只是肆无忌惮的包围了房间的其它角落,包括那个神情木然的少女。
“”子乐心底的烦躁消失了,然后她感受到悦紫夫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听过到了一句“没错,是让你杀了她”。
整个世界刹那安静,那个少女在黑色火焰中挣扎的模样,将她带回了漫无边际的水流和茫茫漆黑。有什么东西被挤压破碎了,灰色长袍的诅咒化成千百张鬼脸,这些无声哀嚎的鬼面再汇聚成一张巨大的骷髅脸,阴森森的笑声响起,是阴谋得逞的奸诈。
“桀桀桀——封印,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