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青砖地上放着的两堆包裹,一堆包着的是巫蛊用具,一堆包着的是不知装着什么的瓶瓶罐罐。大夫人看着那堆瓶瓶罐罐,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二夫人则像是见了鬼一般开始哭喊冤枉。
“啪!”
带着破风声的巴掌落在了二夫人脸上,打的二夫人立即噤声。她的头发散乱落下,红着眼睛瞪着动手的四夫人,恶狠狠地道:“你陷害我!你为了陷害我不择手段,居然还拿你女儿的命来陷害我!你、真、狠。”
四夫人的眼泪肆意乱流,她哽咽道:“娉婷!你到这个时候,还不肯认吗?!你怎么这么狠心!那是我的女儿,我和老爷唯一幸存的女儿啊!”
听着四夫人说“唯一幸存”几个字,鲁老爷看向二夫人的眼色也变得极为不善。显然二夫人一根筋是看不到这个变化的,反而一个劲指责四夫人冤枉她,而这个作为只是让鲁老爷更加讨厌这个说话恶毒的女人。
“够了!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没看到大师还在此处吗?是不是要让大师看老夫笑话,看个够啊?”鲁老爷沉声怒喝,吓得二夫人身子一抖,不甘心地哭泣着却不敢反驳半句。
悦紫夫缓步走到鲁老爷身边,轻声道:“这些用具准备的倒是齐全,保不准是否还会被人偷偷用在谁身上。此物贫僧会收好,人就由老爷您处置了。”
鲁老爷面色十分阴沉,对下人道:“二夫人身体抱恙,以后移居半步阁!没有我的允许,二夫人不得踏出阁楼半步!”
听着鲁老爷的命令,二夫人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地不知盯在何处。
“半步阁是哪?”子乐看着眼前的纠纷,疑惑地皱起眉头。悦紫夫的声音适时响起,“鲁府关受罚夫人的地方,相当于皇宫中的冷宫。进了半步阁,就相当于被软禁了后半生,二夫人从此不得翻身了。”
子乐惊讶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悦紫夫,再一次皱着眉想:“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但是,悦紫夫并没有回答她,她只能像一个透明人一样,站在一边静观一切。
处置完二夫人,鲁老爷不可避免地将视线定格在了眼前的瓶瓶罐罐上,那些奇怪的瓶子让鲁老爷的目光有些挣扎。
“金玲,你这个又是什么?”鲁老爷的眼眸中有心疼和苦苦挣扎。
大夫人强作镇定地回答:“回老爷,一些药材而已。”
鲁老爷拧着眉,目光灼灼地问:“什么药材?”
大夫人微笑着答道:“一些补身子的药材。”
悦紫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却并没有说话。就这声叹息,让鲁老爷眼中的挣扎之色变得更加明显,“将这些药材送去城中医馆,请大夫查验!”
大夫人身子微不可微地一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老爷,只是一些普通药物。之前我也和您说过的,这些都是补药”
鲁老爷心疼地闭上眼,挣扎片刻,还是道:“拿去验!今日起,大夫人在自己房中禁足,直到大夫给出结果。你们两个丫头听好了,任何人不得探视大夫人!大夫人所有日常由你们两人亲自包办,有任何闪失,后果就由你们全部承担。听清楚了?”
大夫人的贴身丫鬟行礼回答道:“奴婢听清楚了。”
看着鲁老爷一脸坚定,大夫人咬着唇有些委屈,只是幽怨地瞪视了鲁老爷一眼,松开紧握着的拳头,福身行礼告退。她又怎么不知,他是在保护她呢?这很明显是警告因为那些瓶瓶罐罐里面,还有一小包不是她房间里放着的东西,但的确是她藏起来的药没有错。为什么这么多年,就是斗不过她?
悦紫夫也有些诧异鲁老爷的决定,但是听到大夫人被禁足了,还是挺满意这样的结果。
“这一禁足少说要到鲁老爷大寿才能出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够不够呢?”思及此,悦紫夫的眼眸闪过一道精光,她不动声色地拧起眉,暗恼,“说好了不再为此事动摇的算了,就当他帮了我那么多次,我对他的一些回报?”
夜风带着清凉为院子里的众人覆上一层寒,悲戚的四夫人从悲伤中缓过神来,听着鲁老爷安排下人对院子进行清理,并让他们尽可能找到三小姐的遗骸,将之小心地保留在一处,她受伤的心有了一丝慰藉。可当她想了想之前鲁老爷对大夫人说的话,联想之前鲁府发生过的事情,她看着这废墟一般的院子不由得生出一丝慌张。在这个后宅谁能知道自己有个什么死法?还不如长伴青灯古佛,远离这是非之地。
“老爷,妾身有个不情之请。”四夫人想通之后,当即面色平静地走到鲁老爷面前福身道。
鲁老爷扶起四夫人,爱惜而又心疼地道:“霞儿的离开是我的疏忽,让你受苦了。”
四夫人想起那场扑不灭的大火,险些再次落泪,她轻轻擦了擦眼角,对鲁老爷道:“老爷,妾身已经想好了。霞儿会有此劫难,是我平时纵容出来的跋扈所致,所以,我想去姑宁寺替霞儿诵经,让她来生得以少受些罪”
鲁老爷深深地看着四夫人,看着这个本是清冷的女子一副柔软脆弱的样子,心有不忍,道:“姑宁寺虽也是名寺,终究是过粗茶淡饭的日子。不如在你院中设一个小祠堂,以此供奉神佛?”
四夫人摇了摇头,微笑着看着鲁老爷,道:“多谢老爷的心意,妾身去意已决,还请老爷成全!”
鲁老爷看着一脸坚决的四夫人,犹豫片刻,无奈一叹息,终究是同意了。
子乐的定身术解了,站的腿部发麻的她一下跌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发现还是没人注意到她,索性挪到谁都碰不到的角落里看着。师傅肯定是不会让她走的,不然就不会让她留在这里看那么久了。在四夫人离开之后,悦紫夫终于对鲁老爷道:“夜色已深,贫僧也先行告退了。”
在鲁老爷疲惫却恭敬地目送下,悦紫夫用无形的绳子牵着子乐离开了。
“师傅师傅!”子乐追上悦紫夫,气喘吁吁地道,“你就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好奇心害死猫,别对不该问的事情追问那么多。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悦紫夫走在前面冷漠地道。
子乐无奈地撇撇嘴,虽然还在怨恨悦紫夫让她动手杀人,但是她同样很想知道悦紫夫这么做的原因。而第一个原因在她回到竹院就知道了,但第二个她怎么都猜不到。而且,一想到死去的晓晓,子乐的心思就开始慌乱了。明天怎么和二蛋哥解释?
躺在来的时候就一直睡的床上,子乐依旧在心底想:“为什么师傅要将那件事嫁祸给二夫人呢?大夫人的那些瓶子,又是怎么搜出来的啊?师傅这么做明明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啊!她和大夫人二夫人也没仇没怨的”
“呵呵,还在想你师傅为什么让你动手结束三小姐的生命吗?”楼管家从小院子里走进来,看着子乐扭成一团的笑脸,温柔地道。
子乐转身趴在床上,将脸埋进手臂里,闷声道:“叔叔你也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我就知道是你们串通起来设计我!”
楼管家有些无奈地看向子乐,宠溺地笑着道:“都是为了你好。现在,你身上的诅咒不已经被彻底除去了吗?”
子乐感受着意识空间里的纯净气息,差一点就相信了楼管家的话。因为意识之灵大米及时提醒了她,别高兴的太早,那些诅咒的根还是在她身上深藏,只不过不明显。而这种不明显,是连紫晶竹皇卓新都无法发现的那种不明显。正因为如此,让子乐对于诅咒的粘性有了新的认识。
“嗯叔叔,你之前不是说要给我换小床吗?”子乐并不想暴露大米的存在,所以她不能反驳楼管家的话,又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只得发起转移。
楼管家一愣,马上莞尔道:“乐儿长大开始害羞了吗?这个床早就做好了,只不过你之前说怕晚上会发恶梦,所以一直没让人送过来。如果你想,明天我就让人搬过来。”
子乐自己也是一愣,尴尬地笑了笑道:“哈哈,那个不用不用,我开玩笑的。”虽然有意识空间,但是她也不敢单独睡啊!即使现在诅咒已经变得很淡了诅咒变淡了不就不会发恶梦了吗?咦,好像一个人睡修炼起来会比较方便诶!emmmm
“那个叔叔,我明天真的可以自己睡吗?”子乐咕噜噜转着大眼睛问道。
楼管家坐在床沿边上,轻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子乐激动地在床上弹来弹去。楼管家看着这样单纯简单的子乐,想起白天约定时落雁的话,等她认识世界的残酷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乐儿,”楼管家又想起一件事,思索几秒还是决定告诉子乐,“刚才二蛋来找过我了。”
子乐滚到一半的动作骤然停滞,她一骨碌滚到楼管家面前坐好,有些期盼又有些闪躲地问:“额二蛋哥有有说什么采买?”
“他说,如果这次出门他做得好,能不能让他加入采买的队伍。”楼管家看着子乐的神情平静地道。
子乐疑惑道:“采买?叔叔你答应二蛋哥了?”
楼管家点点头,道:“二蛋也到了可以进采买队伍的年纪了,如果他能做好,这个要求并不过分。采买队伍要负责去全国各地采购物资,有时候则是运送一些货物,都是干府外的活儿,不常呆在府上。”
子乐的神情有些萎靡,失神地喃喃:“是我不好是我害死晓晓姐了。二蛋哥肯定是知道晓晓姐死了才会这样的”
“今晚的事情的确有些大了,府上的人都知道。”楼管家叹息道,“如果不是男丁不能进后宅,以二蛋当时的情绪状况,肯定会冲进去的。他就站在进内宅的墙那里,发疯似的砸墙唉,少年用情至深啊。”
子乐红着眼,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坠落,“叔叔,你能不能教教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可以让二蛋哥好受一些。”
楼管家取出一块帕子,轻轻擦掉子乐的眼泪,目光柔和地道:“你不应该如此自责,因为,就算不是你帮二蛋送了簪子给晓晓,三小姐也会用别的理由折磨她。再往前推,就算你没有和落雁联手吓唬三小姐,三小姐迟早也要疯。晓晓注定逃不过此劫,二蛋也迟早要经历丧失爱人的痛苦。”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楼管家揉了揉子乐的头发,目光中隐含着期盼,道:“男孩子在长大的过程中,这些伤口都要学会自己愈合。你不用做做什么,因为二蛋得靠他自己的力量走出来,这样,他才能慢慢变得成熟。男孩子不像你们这些小女孩,难受了需要别人哄,有脾气了就爆发在身边人身上。他们会选择忍着,忍常人所不能忍,在痛苦中一次次蜕变,自己就是自己最好的伤药。”
“我也不需要别人哄!”子乐不乐意的嘟起嘴巴道,“我也会乖乖地总结自己错在了哪里,我也会自己愈合自己的伤口,我并不比男孩子差!”
楼管家目光顿时变得柔和许多,柔和中掺杂一些无奈,道:“你和你娘很像,都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提起娘亲,子乐的神情又冷了下来,一想到上次娘亲憔悴的模样,她就心疼,“不知道娘亲现在怎么样了叔叔,我什么时候能把那个锁打开啊?”
楼管家柔和的目光变得坚毅起来,道:“明天开始,你就跟着我、你师傅还有落雁进行训练,杂活什么的,你就不用做了。”
子乐愣了一下,这个计划来的太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道:“那我不能见芋糕了吗?”
“有空闲,你去又何妨?”楼管家莞尔道,“只要你能完成每天交给你的任务,剩下的时间便全由你自己安排。对了,晚上不能有任何安排,乖乖回来休息!”
子乐思索片刻,道:“明天我能先去见二蛋哥吗?很快的!我不会多说什么就是就是几句话,很快的。”
楼管家宠溺地看着子乐,道:“去吧。”
多年后的子乐回想起楼管家,最感慨的便是那份宠溺纵容,他们俩很像,所以她一度怀疑他模仿了楼管家。但是她分得清楚,楼管家对她的纵容宠溺是看孩子的那种宠溺,而他对她的宠溺,是爱。
次日一早,子乐先去找了二蛋,却被告之二蛋傍晚才回。无奈只能去白云轩找悦紫夫,可白云轩一片寂静并没有悦紫夫的踪影,她只好再回到竹院。回到竹院恰好遇见楼管家炼药,那蕴含着暴躁力量的紫色火焰在小厨房升腾,让子乐不禁看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