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为什么叹气?”小男孩又问了一次。
周青打量对方一眼,见其生的唇红齿白,剑眉朗目,头戴金冠,身着华贵的绛袍,一双眼睛向自己望过来。
周青此时虽然身份卑贱,但两世为人,眼光毒辣的很,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不凡。
华贵之气,这就是周青看到对方的第一印象,后世古装剧里的那些演员再怎么演技高超,也绝对演绎不出这种感觉,这是一种天生的气质。
小男孩看了周青一眼,面色依旧平和,保持着一种温润如玉的形象,并没有因为周青的迟疑而发怒。
周青拱拱手,走上前几步,弯腰行礼:“启禀贵人,小人适才看到这皇宫的壮丽景色,一时间心中有感而发,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恕罪。”
他一边说,心里也颇为疑惑,这个男孩贵气逼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怎么会一个人在此,连个随从也没有。
“嗯?”
小男孩来了兴致,站起身,好奇的问道:“你说自己心中有感,有什么感想啊?”
周青忽然升起了装一把逼调戏一下对方的念头。他觉得这可能是最近心理压力太大,想找个宣泄口。
他装模作样的沉思一下,这才开口:“人活在世上最公平的一件事就是每个人都会死。”
“在世上我们只能活一次,所以应该爱惜光阴,必须过真实的生活,过有价值的生活。”周青声音低沉,连俄国生理学家巴普洛夫的名言都整出来了。
小男孩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太监会说出这么有深奥哲理的话,下意识问了一句:“为什么?”
周青呵呵一笑,继续装逼,“因为时间啊,时间是最长的,它永无穷尽。而时间又是最短的,因为我们有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去完成便到了生命尽头,所以啊,我们要珍惜自己身边在乎的人和事。”
周青此时的神态放在后世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哲学家。
“珍惜自己身边在乎的人和事”小男孩嘴里喃喃自语,一双眼睛露出思索的神色。
周青一下子感觉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在这时,小男孩忽然抬起头,十分认真的说道:“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周青施了一礼:“请讲。”
“我有一个长辈最近要过寿,我该送她什么礼物好?”小男孩一眨不眨的盯着周青,眼中露出紧张期待之色,显然这个问题对他十分重要。
周青略一思索,道:“送给长辈的礼物是要显出诚意,而最大的诚意莫过于自己亲手亲为。比如说”周青微微一笑,“比如说,自己亲手画一幅画,写一首诗,或者亲手作出一件东西送给长辈。”
听到周青的话,小男孩眼睛亮了起来,低头默想片刻,忽然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青。”
“周青?!很好。我叫,父亲喊我叫阿镇。”小男孩似乎很高兴。
不过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中年太监气喘吁吁的从远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殿下,咳,咳,可,可找到您了。”
此rén miàn容削瘦,生就一张驴脸,眼睛狭长上扬,嘴唇极薄,给人一种自私自利的刻薄感觉。
他一眼看到旁边的周青,脸上立刻现出紧张之情,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名叫阿镇的小男孩眉头皱了皱,说道:“王伴伴,有什么事情吗?”
中年太监走上前几步,站在两人中间,躬身低声道:“殿下,该回宫了。”
小男孩点点头,看着周青,说道:“我会送一件亲手作的礼物给祖母,如果祖母高兴了,那我就重重赏赐你。”说完,不等周青开口,转身下了台阶。
中年太监警惕的瞪了周青一眼,跟在小男孩身后扬长而去。
周青站在原地,脑中不断回想着之前的对话。
阿镇?殿下?祖母的寿辰?
太后的寿诞!
周青猛然身体一颤,一个名字在脑中骤然闪过。
明英宗朱祁镇!
六月二十九日,时日已然中伏。晌午过后,天气有些阴沉,加之最近气温偏高,所以显得特别闷热,潮湿。
紫禁城内,靠近养心殿的西侧有一片小湖泊,叫做颐莲湖。靠近湖边的一座凉亭内,四角摆放着大盆的冰块,使得亭中凉爽怡人,滴汗皆无,与外面湿热返潮的天气构成两个极端的世界。
宣德皇帝朱瞻基手中捏着一根碧绿的芡草,正全神贯注的盯着眼前瓷罐里的两只蛐蛐。
瓷罐呈六角形,每一面都在清白的釉体上烧印出几根细长的兰花叶,每朵兰花各不相同,却极具神韵,整体显得极为清新,雅致。
瓷罐里两只蛐蛐正在对峙,一只青头血翅,狰狞威武,一只紫牙紫尾,艳如玫瑰。
两只虫王盘旋对峙良久,似是俱都感觉对方不好惹,不敢轻易进攻。
朱瞻基盯得有些烦了,忽然伸出手中的芡草,轻轻点在那只青头血翅,俗称红沙青的蟋蟀头上,接着向两边的抱头爪上一拂一抹,手法极其专业老道。
红沙青蟋蟀被撩拨起了杀性,振翅一鸣,向着紫牙蟋蟀飞快扑杀过去。
紫牙蟋蟀也不甘示弱,张牙舞爪的迎了上去。
两只蛐蛐在瓷罐里大战起来。
“青头大将军,上,上。紫袍元帅,杀!”
“好!”
朱瞻基募然大叫一声,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潮,眉飞色舞。却是罐里的两只蟋蟀已经分出了胜负。
紫牙蟋蟀不敌红沙青,被咬破了肚子,奄奄一息的趴在那里。
“青头大将军好样的!哈哈!”宣德皇帝龙心大悦,手捋胡须哈哈大笑。
过得一会儿,朱瞻基命人将蟋蟀罐收起,坐到椅子里,拿起旁边的茶盏,轻抿一口,忽然开口问道:“太子这几天在干什么?”
旁边太监上前两步,躬身道:“回禀陛下,太子殿下近日从内务府的匠作坊里召了几名木匠到东宫,说是要亲手为太后制作寿诞礼物。”
朱瞻基先是面显愕然之色,接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儿孝心可嘉,孝心可嘉啊。”
笑毕,他又喝了一口清茶,接着问道:“郕王呢?”
先前的太监继续禀报道:“郕王殿下最近在闭门读书,听杜翰林讲,郕王殿下最近很是刻苦。”
“哦!”朱瞻基不置可否,摆摆手,吩咐道:“摆驾乾清宫,召范弘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