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
闻召而来的东厂提督范弘行礼之后,恭敬的立于一旁,等待宣德皇帝的垂询。
“上次的事情缉查的怎么样了?”朱瞻基冷冷的问了一句。
范弘心里一抖,躬身答道:“回禀圣上,此事还在查访中,因事涉宫闱,厂卫和锦衣卫都缺乏眼线,且近来太后大寿,行事多为不便,故进展有些缓慢。不过根据黄德贵和当夜遇到的两个小太监交待,凶徒为一低品内侍打扮的高痩男子,如果此人确在宫中,想必找出其应该不会很久。”
“此事你与王大伴商议着办吧。”朱瞻基点点头,不置可否。
范弘心里提着的那口气刚放下,便听到朱瞻基话锋一转:“据浙江卫所锦衣卫密报,近来民间有摩尼教残余死灰复燃,时常秘聚,图谋不轨。”说完,他冷笑一声,道:“刘勉率领的真是一群饭桶,居然等到摩尼残匪聚集时才发现,哼!”
刘勉便是此时的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武官,听命于范弘麾下。
感受到朱瞻基语气里的强烈不满,范弘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这倒不是因为担心刘勉。自己管他去死?而是害怕自己被连带殃及。
好在朱瞻基没有继续发火,开口吩咐道:“自太祖年间灭摩尼邪教,至今数十年而不闻踪迹,没想到于朕在位期间出现,看来仍是死心不改。命东厂和锦衣卫秘密查访,着令浙江道巡按总督刘隆配合,务必将之一网打尽。”
“臣遵旨。”
七月初二,还有三天便是张皇太后的寿诞,整个皇宫里张灯结彩,处处透露出喜庆之意,就连太监和宫女们脸上都带着喜色。皇太后寿诞在即,谁敢拉着个脸不高兴,难不成你对皇太后有意见?
晌午之后,天气照样闷热的要死,周青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他急匆匆赶去直殿监衙门,这几天皇城里各个殿角阁楼都需要清扫,人手都不够用了,就连直殿监长随吕公公都亲自上阵了。
刚进直殿监大门,便看到吕达在院子里,身边还站着两个陌生汉子。
那两人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其中一人腰上系着黑色绦带,看见周青进来,两人目光俱都落在他身上。
一瞬间,周青感到浑身汗毛直竖,一股阴冷之意由内而外散发出来,似乎被两只可怕的凶兽给盯上了,浑身热汗顿时变作冷水,背后一片冰冷。
两人的目光实在太可怕,如同凶恶的毒蛇般,想要噬咬进你的骨髓里。
吕达站在两人旁边,浑身大汗淋漓,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得,腰弯的跟一只大虾一样,脑袋都快夹进自己裤裆里了。
看到周青进来,吕达精神一振,慌忙指着他道:“两位大人,就是他。”
周青心脏遽然一缩,难道那件事情败露了?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刘石头说漏了嘴,被人发现举报,不过他立刻否定了这种想法,如果事情败露了,怕是自己连这里都走不到就被人拿下了。
脑中念头电光般飞快运转,脸上却露出茫然之色。
系着黑色绦带的大汉面无表情的盯着周青,问道:“你便是周青?”
周青手忙脚乱的行礼,颤声道:“见过大人,小人便是周青。”
他将一个懦弱胆小,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反应演绎的天衣无缝。
大汉沉声道:“你的事发了,我们是锦衣卫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周青心里一紧,不过旋即镇定下来,“茫然”抬头看着大汉,问道:“不知大人所说小人的何事发了?”
大汉嘿嘿一笑,语调里充斥着满满的恶意,嘲侃道:“什么事情?跟我们走一趟你自然便知道了。”说完,他对身旁的下属吩咐:“带走!”
周青只能无奈转身。
直到三人走远,吕公公这才直起腰,脸上满是喜色。
该死的小混蛋,你终于倒霉了,进了锦衣卫,你还能活着出来?哼哼!
两个大汉押着周青,在皇宫外朝左转右拐,最后带着他来到保和殿偏殿的一处屋子前。
来到这个世界时日虽短,但周青还是知道东厂是在皇城之外的。
心里正疑惑着,就听见身旁的大汉说道:“算你这个小崽子运气,王公公和范督主今天在这里,不然把你提到缉事厂里,几道大刑轮流给你上一遍,保证你连你妈身上几根毛都说的清清楚楚,嘿!”
门口把守的一名番子看到三人,点点头,转身进了殿里。不一会儿出来,说道:“督主命你等带他进去。”
周青跟着两人进入殿中。
此时他心里说不害怕是假的,这可不是前世那个凡事都讲求司法公正,证据收集的时代,随便捏死你就跟捏死个蚂蚁没什么区别。
穿过一道木制隔间,周青看到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两名太监正坐在紫檀木打造的太师椅上,一边说着话,一边随意的喝着茶。
“卑职徐彪,拜见王公公,拜见范督主。周青已带到。”
说完,徐彪闪身站到一旁。
王瑾喝了一口茶,伸手将耳旁花白的头发向后抹了抹,这才斜着眼睛看向周青。
周青无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周青,见过王公公。”
王瑾呵呵轻笑起来,向范弘笑道:“看看这个小猴子,如此瘦小,想必也非那行凶之人。”
范弘打量了一眼周青,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周青心里一松,不过没等他放下心来,就听到上面王瑾语气一变。
“虽然你可能不是那行凶之人,不过也非绝对。哼,才刚进宫便学会得罪人,要你这种没眼的东西何用?拖下去,乱棍打死。”
周青脑中轰的一声,随即浑身颤抖起来。
死亡笼罩之下,谁不害怕!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被人架了起来,便要拖出去。
“慢!”
范弘开口制止。接着,他小声对王瑾附耳说了几句。
周青此时回过神来,只隐约听到几个字,似是提到了司礼监秉笔金英的名字。这让他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希望,大家都是高级太监,肯定会互相给个面子吧。
“你说的可是当真?”王瑾脸色微沉。
见范弘肯定的点了点头,他目光又扫了周青一眼,沉下眼皮,冷然说道:“既然范督主为你讲情,那么死罪可免,改为四十小板。都听好了,给我用心打,让他好好明白宫里的规矩。”说完,端起旁边的茶盏抿了一口。
范弘坐在旁边,心想,外间传言王瑾这个司礼监掌印和秉笔金英不和果然是真的。
连这个小事上都琢磨着怎么落对方面子。
用心打,不用四十小板便能将那个孩子打的一命呜呼。
他对于宫里的一些暗语还是知道的。
范弘暗自摇了摇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