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首领的话,让老翁与姜小草顿时呆住了。
姜小草早先虽然觉得这差役首领目光有些放肆,但也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无法无天到了这种地步。
他这样行事,胁迫自己,难道不怕辖理崔各镇及其周遭八百里凡间的藏松宗找他麻烦吗?
差役首领虽然色胆包天,不过对于踩在自己头顶的修真宗派——藏松宗总还是戒惧的,但是他今夜既然如此做了,自然已经将种种状况都预计到了。
如今天黑之后妖魔比往常huó dòng更加频繁,愈来愈有控制不住的趋势,藏松宗那些修行者们对此已是避之不及,早早关闭山门,生怕门下弟子‘除魔卫道’,惹怒了那些亢奋起来的妖魔,给宗门招惹事端。
他们自己都是自顾不暇了,哪里会管得了一个小小的崔各镇?更何况,差役首领算盘打的挺好,觉得姜小草这小姑娘生得好看,用个一两天,玩腻了找个由头趁天黑把她撵出去让妖鬼吞吃了就是,她旁边的那俩人,差役首领今夜便不会让他们活着。
毁尸灭迹,shā rén灭口,唯此而已。
他嘴上说的可以让这几人在镇子上暂居,不过是哄骗姜小草。
差役首领可一开始就没拿自己的承诺当回事,三个外来户死了就死了,就算藏松宗知道又如何?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修真门派都要管理,那还修哪门子真,成哪门子仙?
差役首领嘴角带着冷笑,一双三角眼看着胸脯起伏、气愤非常的姜小草与呆住了的老翁,道:“成与不成,左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时下条件简陋,媒妁之言这一点怕是无法完成了。”他转脸直盯着沉默的老翁,觉得至到如今,这事儿已经有八成把握了。至于两人身后那个呆头呆脑的少年,他从头到尾都未关注对方,“不过父母之命这一点,目下却是正好能够做到。”
差役首领从怀中掏出了那个老翁送出的钱财,复又递向了老翁:“这里有合二十枚铜钱的礼金,老丈觉得合适不合适?”
“某家对令xiǎo jiě一见钟情,礼金虽然微薄,然情意却金石可鉴。不过,某家是个守礼之人,若是没了老丈您的首肯,即便是令xiǎo jiě要倒贴某家,某家可也是不敢答应的。”
闻听差役首领这一番话,姜小草银牙紧咬,恨不得冲上去立刻将之肥揍一顿!
这人也忒无耻了点,拿二十枚铜钱就要向自家下聘,关键是连这二十文钱都是自家出的!
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无不在贬损自己,言说自己这是在倒贴他,他还觉得亏了,要做‘守礼之人’。
世间竟有如此不要miàn pí之人!
那些在祠堂外看动静的差役们也都在此时凑了过来,脸上皆带着对祠堂内三个外来户的嘲讽与讥笑。
有人道:“首领这一番礼节自然是没的说的,老丈快些答应我们首领吧!”
又有人哈哈笑道:“首领对令xiǎo jiě的情义,我们大伙可都是能做个见证的,我看首领此时就恨不得与令xiǎo jiě洞房了,老丈还扭捏什么,似我们首领这般一表人才,还身家雄厚的,现在可不好找了啊,还不抓紧!”
说到‘身家雄厚’四个字时,那人还故意挺了挺腰肢。
下流!无耻!卑鄙!
姜小草只觉内心有一团火腾地一下子冒出来了!
先前还忌惮这差役首领拿捏着自己这边必须的东西,多少收了些性子,但如今被他领人这样侮辱,姜小草又怎能忍受得了!
跟着老爹走南闯北,时至今日,小姑娘虽然外相温和,但内里可是刚烈得很,她当即就抱定了与这差役首领鱼死网破的心思,一下扯开了背后的包袱,一柄大铁锤咣当一声砸落地面,震得一众差役不敢说话了,方才用力提起大锤要照差役首领脑袋上来那么一下。
“呵!”
差役首领冷笑一声,一只手按在腰间佩刀上,便再没有了其余动作。
左不过一个卖艺的小丫头而已,提个大锤,某家便怕你了?简直荒谬。
“提醒xiǎo jiě一句,在我崔各镇祠堂内动兵刃,可是要受重罚的。”差役首领老神在在道。
他有把握在对方举锤砸向自己的瞬间,便反制住对方。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看姜小草拎起战锤的动作,差役首领便知晓对方也就力气大一些,什么招式套路,对方未必是懂的。
“嘿嘿,首领您就领着这位xiǎo jiě,在您的卧房中抽她几百鞭子作为惩罚,她这两个亲戚,交给俺们这些手下惩罚就是了!”差役们看姜小草敢在祠堂亮兵器,愣了一瞬,接着便呼啦一片都进了祠堂内,将姜小草三人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还面带意味深长的笑容,说了几句。
“闺女,把锤子放下。”
老翁愣愣地看着差役首领攥在手中的那个钱袋,良久之后,仿佛苍老了些许,再也不复先前碎嘴絮叨的活泼神态,伸出手臂,拦住了被众差役围住进退两难的姜小草。
“爹!”姜小草委屈得眼泛泪花,贝齿咬着下唇。
“把锤子放下!”老翁怒喝一声。
姜小草瘪了瘪嘴,锤子咚地一声落在地砖上,将地砖砸出了几道裂缝。
老翁笑了笑,也没接差役首领递过来的所谓‘礼金’,缓缓道:“咱们这些东北西走讨生活的,总不好得罪这些地头蛇,毕竟人家是大爷,人家豁出去不要miàn pí,咱们是没招的。”
“况且现在是人家得势,咱们的命门都攥在人家手里……”
老翁面色平静,说出来的话听在差役首领耳里,却尤其刺耳,明里暗里讥讽自己是地头蛇,不要miàn pí,拿着别人救命的东西威胁别人。
“不过像这位大人这样无耻下作的,老汉儿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老翁抬手虚点了点差役首领。
差役首领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不过他觉得自己当下得势,这老头说点啥也就能嘴上说说而已,蹦跶不起来。于是一挥手:“这点道理,你明白那是最好,本来某家是抱着跟你结亲的心思来的,你这么一说,反倒让某家下不来台了。”
“不惩罚惩罚你,某家也没脸带着手下这些人了。”
差役首领脸色冷下来,猛地断喝道:“把这三人统统拿下!”
末了,还补一句:“女人送到我那儿!”
“你敢!”老翁腾地朝前踏出一步,手中亮起一抹雪亮刀光,照着差役首领的脖颈抹了过去!
众差役闻声,纷纷朝着姜小草围了过去,反倒是那个呆头呆脑的林鱼,一直没怎么引起他们的注意。
“就这么点小伎俩,卖杂耍的跟某家比手上功夫?可笑!”差役首领眼看着老翁挥动bǐ shǒu朝自己刺来,也不惊慌,手腕一翻,长刀立时出鞘,抬手格向对方的bǐ shǒu!
这老头也是瞎了眼睛,跟自己这样练了数十年武功招式的人玩‘趁虚而入,攻其不备’这一套,简直是异想天开。
差役首领可是一早就防着这三人的。
眼看差役首领迅速出刀,老翁面上一片惨白——他打的主意确实是孤注一掷,攻其不备,老翁觉得自己这一下子只要挟持住了差役首领,自己这边就有了活路。
奈何此路早就被对方封死了!
“别,别碰我师父!还有,那那个老头……”正在此时,林鱼出声了。但他这结结巴巴的口音,不会让人对他说的话产生任何重视,众差役如同群狼围着拎起大锤胡乱舞动的姜小草,寻找战机将小姑娘反制。
那边老翁的bǐ shǒu已经与差役首领的长刀碰撞了一记,并且,差役首领已经挥动长刀开始反攻。
局面有些混乱,林鱼眼看师父就要坚持不住了,老翁手背上被差役首领划了一道口子,怒气顿时从心底涌了出来!
“我,我灭火了!”
啥?
差役首领听到这句话,心头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往林鱼那边看了一眼。
也只是下意识而已,一眼过去,便专心对付起当前的敌人。
自从镇子里的薪火生起之后,还从未被人灭过,哪怕是用水浇,用布蒙住,神火就是神火,依旧熊熊燃烧着,水遇神火则化为气,布匹土石遇到神火,则成灰烬,无有例外。
一个看起来就不够机灵的少年,威胁自己要把神火灭了,呵呵,某家还是看你被神火烧成灰烬实在点!
“我,我真灭火了!”
林鱼脸庞涨的通红,也不犹豫迟疑什么了,张口对着烛台上的神火吸了一口气——
咝——
烛台薪火之内,有一道火线被气流牵引而出,径直朝着林鱼喉咙中涌去。
祠堂内的光线登时黯淡下来!
被诸多人引了火线都未有任何变化的薪火,仅仅在林鱼一个呼吸间就缩小了许多!
哗哗哗!
从未名阴暗之处涌出的魔音亦在这一个刹那骤然激烈高亢起来,烦闷恶心的感觉从差役心头升起!
外面长街两边的房屋瓦楞上蒙着的一层白金光芒,亦在这一时间缓缓消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