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秀玉冷冷地看着前方正在急速逃遁的苏云。她心里感到一点点心痛,同时这心痛之间又夹杂着一丝丝怜悯。她心痛的是,自己自修的“十面困仙阵”竟这般轻轻易易地被一个小小的筑基初期修士破去,由此看来自己驾驭阵法的能力还欠着大大的火候;而这怜悯之情是针对苏云的,一开始,苏云冒犯了她,她本打算给苏云一点点教训,先用阵法困住他,然后废去他的修为,之后便放了他,毕竟她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女人,她要给人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未曾想到,这个臭小子这样不识好歹,竟然不顾性命破去自己的阵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冲撞自己,想到这里,她清秀靓丽的面庞更冷了,冷的仿佛结了冰,而那夹杂在心痛之间的那点怜悯之情也瞬间被这怒火燃烧殆尽了,她的拳头攥地紧紧地,咔吧作响,双目通红,她,起了杀心。
喀喇,一道霹雳狰狞着划过天幕,苏云一惊非小,这道闪电若是劈在自己身上,恐怕就连感受疼痛的时间也不会有,自己就直接消亡掉了。
苏云降低了飞行高度,以免未被敌人杀死却被一个雷霆给劈死了,那样岂不死得冤枉。扭头一看,那疯女人披散着头发,像个嗜血的魔鬼张牙舞爪的,仍然紧紧地追迫着自己。
梁秀玉虽然想杀了他,但是,她并不着急,横竖她的修为都要强过他,而且,看他的飞行速度越来越慢,更有趣的是,他的速度慢了,她的速度也跟着变缓了,始终保持着七八丈的距离,她要慢慢地迫着他,让他心焦,让他胆寒,让他眼看着死神一点点地逼近自己却无能为力,她喜欢这种折磨人的感觉。想到这儿,她竟然纵声狂笑了起来。
笑声荡进苏云耳孔,心里着实焦急万分,苏云心里明白,一旦被这魔女抓住自己将不得好死,想到这里他下定了决心,即便自戕而死也不会受辱而亡,不过,此刻考虑这些还为时尚早,现在最关键的是怎样摆脱现在的困境。
“喂,前面的臭小子,死亡前的感觉怎样!”梁秀玉气定神闲地说。
“恐怕你的臆想要落空了,我不会死!”苏云竭力控制着说话的语气,使它显得平稳一些,因为他渐渐觉得身体已有些疲乏。
“不会死?我却没看出来。”她悠悠说道,接着,眉毛上扬,嘴角含笑,又道:“不错,你还有一条生路——”
苏云支着耳朵听着。
她顿了顿,接着道:“求我,便饶你不死。”
“休想!”苏云斩钉截铁道。
倏然间,天气变得更加恶劣了。
风声呼啸,乌云翻滚,雷声隆隆,天地间仅有的一缕星光也消失了,四周一片漆黑。
苏云是逆风飞行,体力本已透支,现在更是雪上加霜,如果一直这样在空中遁逃,后面的尾巴又甩不掉,自己的体力又不支,这样下去迟早力竭而亡,索性降到地面,寻找有利时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一念及此,身子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朝地面降去。
见苏云急急降了下去,梁秀玉的身形在空中猛地一滞,仿佛是在犹豫。
其实,她也确实是在犹豫,由于之前是在高空,现在虽然离地面近了,可是周围黑黢黢的,不知道到了什么地界,据她所知,附近有一个危险的地方——栖鸦谷——里面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奇异法阵,一般说来,普通的修士是不会主动靠近这个地方的,况且她从未涉足过那个地方,即便到了那里自己也不认得。
不过她犹疑了片刻,还是直直地尾追苏云而去。她以为,或许不会那么倒霉追到那里面去。
下一刻,她又觉得不妥,觉得自己为了一个小小修士以身犯险简直太莽撞了,但是,就这样轻易放过他,又觉太过便宜他了。
只见她右手一挥,一道血光如一条喷着毒焰的毒蛇一般似离弦之箭射向苏云这个肉靶子。
苏云好像嗅到了危险的临近,一个急转弯,苏云转向右前方,险险躲了过去。
那道血光没有打中目标,拖着一条散乱的焰火尾巴直捣地面。
一招未中,再施一招,这条血光没有对准苏云,而是偏离他左前方半丈的距离,苏云感觉到血光再现,果然向左前方躲去,只是那血光的速度快些,已越过苏云三尺,饶是如此,血光尾部还是扫到了苏云臂肘,一股烧焦的皮肉味弥漫四周,接着便是钻心的疼痛。
第二股血光刚越过苏云不久,第一股血光已然撞在地面,继而,轰隆隆一阵山响,只见,以血光着地之处那一点为圆心,数十道白色光柱在地面围成了一圈,接着冲天而起,眨眼间苏云便被光柱包围,那光柱能有碗口粗细,苏云沐浴其间身体没有受到任何创伤,自然感受不到这些光柱的破坏力,倒是身体被它一照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他欲挣扎跳出光柱,可是他不能,就是向上动弹分毫也是不能,他在里面盘旋着急速下降,那光柱似有灵性一般,苏云降到哪里,它们便缩短到哪里,直至地面,数十道光柱贴着地面组成一个圆环像星星般在那里兀自晃动着,而苏云仰躺在圆环中间,昏厥了过去。
就在光柱升起的刹那,梁秀玉便舍了苏云,展开全速远远地躲开了去。
就在第一波光柱收起的瞬间,地面上紧挨着第一波光柱的第二波huáng sè光柱又起,奇怪的是,第二波光柱还没有丝毫衰减的迹象,第三波又起,接着是第四波、第五波,黄、绿、红、紫四波光柱次第而起,在空中交叠重组,一道更大的四色光柱向夜空辐射开来,从地面看去,像极了一个大喇叭,喇叭口越变越大,欲将整个夜空吞噬进去。
梁秀玉远远地躲开足有百里之地,她以为自己安全了,可是她错了,喇叭柱越变越长,喇叭口越张越大,已稳稳的从下面将她托住,她全速向上飞驰,可是飞驰的速度却赶不上光柱增长的速度,终于,随着一声绝望的尖叫,她被光柱吞噬了,继而,光柱迅速回落,而她昏倒在地面上。
清晨,空气显得湿漉漉的,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悬在一株蓝色风铃草的叶尖之上,风儿拂过,茎叶被吹弯了腰,可爱的露珠滴溜溜垂落了下来。
一片空地之上,星罗棋布地遍布着与地面齐平的树桩。这些树桩断面平滑如镜,像是经过人工细细地打磨过似的,其上涂满密密匝匝、玄奥难懂的猩红色符文密咒。苏云盘腿坐在那儿,两手放在膝盖之上,捏着手印,呼吸平稳,正在吐纳着天地灵气。
吐纳毕,苏云睁开双目,阴沉着脸瞪着前面那个人。
南面六丈开外,梁秀玉蜷缩着身子侧卧在那儿,依旧昏睡着。这时,长长的睫毛动了几下,醒了过来。
梁秀玉朦胧地扫视着周遭的一切,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符文树桩之上。
这些树桩很是蹊跷,每十三根树桩绕成一个大圆,直径大概能有一丈,而且圆心处还有一根,每根树桩又配以猩红色的符文,更令人骇然的是,这根根树桩之间散布着堆堆白骨。
这怪诞的一幕引起了梁秀玉的警觉。她倏然起身,回头一看,自己打坐之地也是一根树桩。她的眉头微蹙,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一幕,一只虎皮鹦鹉在枝桠间跳动,绿色的鸟喙上下翕动着,一般来讲,如此近的距离她完全可以听到它婉转的鸣叫,而现在,她却听不到声音。
难道这只鹦鹉哑了,只能动嘴却发不出声音,或者是自己的听觉失灵了,这念头闪电般掠过,并没有去深究。
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着,骤然间,眼前似乎漾起圈圈水蓝色的涟漪,接着一股柔和之力撞向自己,猛不丁撞了一个趔趄。此刻,她的眉间已拧起了个疙瘩。
没错,自己被困住了。
她瞠目,怒视着苏云,叫道:“混蛋,你对我做了什么!”可是声音并没有传出去,而是在这方寸之地来回地荡来荡去。
梁秀玉看到,苏云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动了动嘴唇,从口型来看,好像在说:“活该!”
其实苏云只是在动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尖叫道:“你才活该,你才活该,该死的杂种!”乍然被困,她有些心烦气躁,看到苏云口型所传达的含义,她一下子被激怒了。
可是,受折磨的仍然是她,歇斯底里的怒骂声依旧没有传出去,她怎样骂出口的,这令人恼怒的怒骂声便原模原样回敬给了她。
她用手指头死死地堵住耳洞,红着眼睛怒视着苏云,她这双眼睛若是能射出箭来,苏云必然早已变成了刺猬。
苏云笑眯眯的,无声地鼓起掌来,他为她滑稽的表演表示祝贺,并鼓励她再接再砺。
梁秀玉看着苏云的举动,简直要气疯了,骂他,他又听不到,捶他又够不着,她觉得再多看一眼他那令人恶心的举动她的肚子都要给气炸了,所以,她索性闭上了眼睛。
没过一会儿,她又睁开了眼睛,眉目间隐隐露着笑意。
只见她走到树桩跟前,竖起手掌轻轻地向外推去,几乎就在同时她感觉到一股微不可感的力道回弹到手掌上,接着,她略微加大一点力度,眼前虚空微微皱起,同样的力道再次回弹到手掌,她知晓了,这无形的牢笼如同一面镜子,你无论对它做什么,它都会统统回敬给你。
她思量着,如果一个人加在上面的力道逐渐加大,那么这牢笼必然有一个它所能承受的极限值,就是不知道自己的修为能否达到那个极限值。这时,昨晚那个光柱大喇叭将自己包裹的一幕瞬间在脑际闪过,刚有些活泛的心情顿时被浇上一桶冰水,凉了半截。
她迟疑着,且想到了最坏的结果,自己迸发出的能量会尽数作用到自己身上,自己能否承受得住,自己是否会瞬间毙命,说实话,她心里也没底。
猛抬头,瞥见苏云那张令她嫌恶的面庞,在她看来仿佛在说:“你就困在这儿吧,直到变成黄脸婆!”
而她即刻予以还击,轻声细语道:“臭贼,等着瞧,你姑奶奶我一会儿就脱困了,而你会永远困在这儿。”她这回倒学了个乖,不再大吼大叫了。
那个恼人的两难的问题像蚕丝一样又将她紧紧裹住了,到底试还是不试呢。
试,一旦失败,自己就会受伤;不试,就连出去的机会也不会有。
忽然,她眼睛一亮,有了主意。只见她一拍腰间储物袋,一个金色葫芦小瓶已立在她掌心。不过这葫芦瓶子确实有点小,只有chéng rén小拇指大小。别看物件小,里面盛放的东西却很金贵,至少在梁秀玉看来很是金贵。
养元液——受伤时助人迅速恢复——是她为别人办事时,别人孝敬给她的。
有了它,即便受伤也不怕了。
有了它,她不禁有些得意忘形,拿着小瓶隔空对着苏云晃了几下。
苏云绷着脸,也不理他,静静地看着她要玩弄什么样的把戏。
梁秀玉眉毛一扬,将葫芦瓶放回储物袋。
她环视着周围的树桩,发觉身后两个紧挨着的树桩较其他树桩细些,她以为树桩细的地方很可能便是此法阵最为脆弱之处。但是,对于法阵她也只是知道些皮毛,不知道自己的推测对不对,现在,她也只能祈祷自己的推测无限的接近事实。
现在,苏云只能看到她的后背,并不能确切地知晓她的一举一动。
梁秀玉右脚在地上轻轻地一点,整个身子徐缓地旋转起来,继而速度越来越快,整个身子几乎变为一团白色的虚影,白色光影间,一团血光赫然出现,径直击向虚空——
啊、啊、啊……
砰、砰、砰……
只见那团红、白交织的光影像一个失控的陀螺般在那逼仄的空间内随处乱撞。
那片空间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出现短暂的水蓝色涟漪,而是持续的、精光大盛的紫色光幕。
梁秀玉吐出的股股血泉喷洒在光幕之上,还来不及顺着光幕淌下,便被无形之力一弹,化作片片血雾飘荡在虚空中。
梁秀玉为自己的自作聪明付出了代价,瘫倒在那儿,不知死活。
看着这壮烈悲惨的一幕,苏云口舌发干,头脑竟有些麻木,没有fù chóu的快感,心里却生出了一丝丝怜悯不忍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