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丘无奈,摇头,又嘱咐叶冬几人注意安全,才依依不舍的分别。老刘本不愿意和官面上的人往来,一直在紧催叶冬赶快动身。叶冬早猜到他的顾虑,匆忙间又嘱咐寿丘几句,让他转告王磐这里发生的变故,便分手离别。来的时候呼啦啦一群人,走的时候,却只剩下叶冬、老刘、若兮、包刕和阿霍五人,这让人颇感失落。
五个人仰仗熟悉地形,特意绕行四、五公里的山路,这才和进山的军队擦肩而过。阿霍带着他们来到庙儿沟,找到了泰哥和阿爹等人。关家的人都知道大势已去,这厮守两千五百年的故土再也无法留恋,人丁兴旺的一族就此分崩离析,都不胜伤感。
关应龙望着神木村的方向,老泪纵横,仰天长叹,连声道:“天命、天命,天命啊!”
泰哥和阿霍也都是眼眶湿润。所幸,这几人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真豪士,叹罢只能面对现实。四哥让人做了一副软床,搭着关应龙出山。他们又怕山口有军队设卡检查,只能化整为零,分散行动。直捱到午后未时,众人才络绎出山,来到万佛寺,总算安全脱身。
四哥已经叫来了车,为掩人耳目,分散停在各处。众人依次上了面包车,又清点了人数,才前后尾随着离开了屈吴山。阿霍望着车窗外熟悉的景色,泪水再也止不住,默默地流淌了下来。泰哥也是神色黯然,心中愈发不安。
在后一辆车里,包刕开车,坐着叶冬、烈山、老刘、若兮、全安等人,也都是垂头丧气。想不到啊,这趟屈吴山之行来得匆忙,走得狼狈,老叶依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再次和他们失之交臂,这不得不让人徒生感慨。
面包车队在明媚的阳光中缓缓而行,万山朝拱的南沟大顶已淹没于一众山色之中,化成了一幅苍劲地水墨丹青,作为背景衬托。前方已然看到了广阔的平原,一片片、绿油油的旱砂瓜田长势喜人。在碧绿色的瓜秧中,藏着一个个圆滚滚的果实,早绘就一副丰收的画面。但众人似乎已忘却这夏日的美好,仿佛依旧在黑暗幽静的密林中逡行,耳畔还是荒草虫鸣,夜枭独吟,还有神木泉潺潺的水声,以及那震耳欲聋的轰天一响~~~
叶冬望着窗外,脸色阴沉得吓人。他好像已经回到了三眼窑,在那漆黑的土窑中,他看到了父亲,看到了父亲消瘦的背影。父亲正面壁而坐,时而茫然的抬起头,时而垂首沉思,正用一双青筋暴露的双手在洞壁上不停地刻画,而那指尖已经渗出了斑斑的血迹。叶冬想要靠近他,可是那近在咫尺的一步,仿若远隔天涯,竟然迟迟走不到父亲的身边。想到此,叶冬再也抑制不住,两滴豆大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
烈山也落泪了,他哭的是师傅,哭的是自己。想到那夜,山风徐徐,万籁萧瑟,自己和关大叔夜观天象,想不到竟然看到了师傅的主星陨落,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天命吗?
老刘长叹一声,叫道:“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们,这是所有人共同的疑问,只能当做天问,唯有苍天可解!
车队已经驶进了白银市的街道,四哥停下了车,走到后车和叶冬等人商量。
老刘说:“老四,神木村的人要全部遣散,这些人都是变节投降的败类,留下他们也是祸端。屈吴山的事动静不小,城里可能也会增加安全防范措施,不能引人注意。反正你的人都是民兵,不打仗的时候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倒是一种很好的掩护。你给我们留下一辆车,我们带着关大叔他们三个人住在外面,就住鸿森大酒店,有事你去那里找我们。”
四哥点头,强颜欢笑道:“额说老刘,给你们添麻烦了,额都不知道该说甚好咧!”
老刘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大大咧咧地宽慰道:“老四,你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回头有空,你请我喝酒就行了。”
四哥点头答应,便返回前车。过不多时,泰哥背着关应龙,和阿霍上了叶冬他们的车,几辆车在此分道扬镳。
其实,入住这家酒店并不是老刘的主意,是若兮事先做好了功课,特意精挑细选的。鸿森大酒店在白银市算是上好的酒店,它虽然没有达到四星的标准,但是胜在干净卫生;而且它具有得天独厚的地利之便。这家酒店位于白银市政府广场的西侧,旁边一街之隔,就是白银市人民政府。这叫灯下黑,也可以看成是借钟馗打鬼之意。此外,酒店地处诚信大道上,向北可拐入北京路,那也是一条主干道;向南能够进入白兰高速,可直抵兰州;而在东、西两个方向上,密布着住宅小区,商铺超市,人流比较密集,便于浑水摸鱼,还可以迅速的脱身。这是一处四通八达的好所在。
bàn lǐ入住的时候,老刘抢着付钱,若兮也不和他争。他们共租下三间双人间,两套商务间,又按照老刘的指派分居。烈山和叶冬一间,老刘和全安一间,阿霍和包刕一间;剩下两套商务间,关应龙和泰哥一间,梁若兮自己住一间。如此分配,老刘可谓煞费苦心。
入住后,所有的人都没有心思吃饭,也不觉得饥饿,反倒宁愿赖在屋中的床上,或开着电视听听声音,或望着窗外发呆出神,用刻意的懒散排遣心中的哀痛。阿霍不愿意离开阿爹,早跑到关应龙的房间去了。老刘受不了这份寂寞,查岗一般地转了一圈,便招呼众人都去叶冬的房间碰头。
叶冬虽然一宿未睡,却并不困倦,他蜷缩在床上,盯着烈山不错眼珠,仿佛已经石化。烈山的身体一直不好,断臂的疼痛更是如芒在背,令他坐卧不安。这二人一动一静的配合,更扰得众人心乱如麻。
叶冬的房间并不太小,但是要同时装进来六个人,也感到捉襟见肘。于是,若兮提议还是到她那里比较宽敞,众人又都随着她去了那间商务套间。忙了半天,直到烈山半躺在双人沙发上,叶冬如发财树一样被栽到窗前,众人才算安定下来。全安沏好了茶,捧到大家的面前。
老刘开门见山道:“开个小会啊,咱们前指的主要人员都在,除了罗老师缺席,还滞留在南京外,其余的都到场了。我有三个提案,咱们议议!”
全安难以理解老刘不合时宜的调侃,冒冒失失地问,前指是什么意思?这引来老刘的骂声
“笨蛋!就是前方指挥部的意思。全儿,你别打岔,我接着说。第一个提案,咱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第二个提案,关大叔一家人怎么安置?第三个提案,大慈法王的金印该如何处理?请你们各位都发表发表自己的建议!”
若兮噗嗤一笑,挖苦道:“老刘,你这几条不叫提案啊,说是提问更为恰当。”
老刘脸上微红,嚅嗫道:“哎呀,我的大xiǎo jiě,就是这么个意思吧!你别鸡蛋里挑骨头啦。”
叶冬正色道:“你说的这三条其实都是一条,只不过是一题三问而已!说归其,还是要回到对我父亲行踪的判断上。若兮太着急了,老刘只是在投石问路,我想他肯定已经有了成熟的想法,咱们还是应该先听听他的建议。”
老刘抚掌大赞,“还得说小叶聪明,了解我老刘的为人。我要是没有想好,自然也不会有此三问。”
若兮瞪了叶冬一眼,怪他自作聪明。
老刘早看在眼里,他喝了一口茶,吐出一嘴的茶叶末,抱怨道:“什么烂茶,土腥味太重!”他这才言归正传,“从种种迹象来分析,老叶肯定已经离开了屈吴山,这是明摆的事实。问题的关键在于老叶会去哪里?要想解开这道谜题,说难也不难,它的秘钥就攥在关应龙的手里。
以前,咱们一直以为是关应龙横插一杠子,节外生枝,甚至一度怀疑是他绑架了老叶。现在看来,这种想法相当可笑。如果推翻了这种猜测,我们就会发现,屈吴山变得非常重要。这个重要并不在地望上,而是在于关家自身。也就是说,关家苦守屈吴山的秘密似乎和老叶追查的事情有着若即若离的关联,这才是关应龙无法置身事外的根本原因。
那么,如果我们把关家和老叶的行动看成是一明一暗的两条线索,很多事情就会迎刃而解。也就是说,老叶的再次消失,和关应龙的利涉大川之说,不谋而合。这是不是意味着,关家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就应该是老叶的去处?”
说到这里,老刘意味深长地望向众人。
烈山点头,也说:“你分析的没错,有一个细节,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关家的内乱表面上是兄弟阋墙,可是任桓的所作所为却并不决绝。他们口口声声要夺宝,可是又追得不急;明明已经大局在握,却又网开一面。在和咱们赌斗失败后,又信守承诺、自认倒霉,这很不符合任桓的人品。如此说来,这演的是一场戏,应该是演给所有人看的,目的就是要让关家大乱,让关家的人觉得屈吴山不再是一块净土,要逼着他们离开!也是二虎竞食之计!至于说阿崇的事,我想这是大出所有人意料的意外。”
叶冬沉思良久,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
若兮点头,也赞同烈山和老刘的分析,说:“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关家的迁徙就会变得很重要。这个行动必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还有一点,烈山未言,军队为什么会进山,其动作之快,时机拿捏之准,超出想象。一方面可能是因为王寿丘提前向上面做了汇报,所以当地驻军才会反应如此迅速。但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已经预料到事态的发展,在待机而动,并在适当的时候,出动军队,把咱们驱赶出来,逼迫咱们就范。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说明屈吴山三眼窑的秘密事关重大,很多人都希望咱们能够把这场戏唱下去,并乐于推波助澜。但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实在想不出dá àn。”
包刕试图作答,“梁xiǎo jiě,会不会是因为金印的缘故呢?”
叶冬摇头,喃喃道:“如果金印真有那么重要,早就不会还留在咱们的手中,何必等到现在?当日在南京的时候,王磐就该把它强行收走。所以,我认为,那些人的目标根本不是金印,而是另有图谋。”
老刘叫道:“想偏了!你们又都想偏了。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是脚趾、胡维明、金衡木、还是王磐~~~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和咱们无关。咱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老叶,要以我为主。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我要是动,必然会直指中宫,每招不遗余力,毕其功于一役!”
烈山淡淡一笑,摇头叹气。他觉得老刘的这番话颇有火上浇油的架势,只会激得叶冬更加剑走偏锋。
老刘不解,问:“噯~~~你叹什么气啊?”
烈山勉强笑笑,口是心非道:“老刘,你最近读过不少书吧?都能出口成章了,而且用词也很准确!”
老刘一愣,趁机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才笑道:“哪有功夫读书,我倒是最近有空就听听单田芳先生的评书,受益匪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