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日已偏西,众家酒客也是喝得五六分醉意。聚贤庭、辩论厅、论酒堂,无一不是热闹非凡,众人你争我辩,互不相让,从文学到音律,从哲学到历史,从经济到科学,总有值得你倾听的声音论点。</p>
但是广场之上却少有声音,更多的是放荡不羁、逍遥驰骋的做派,每个人都用心地欣赏从角落传来的音律,抑或厅室之中慷慨激昂的余音。</p>
张盛名将酒杯轻轻放下,场上的气氛并不使他难受,但是他渴望惊喜,他站起对身边几位酒客道:“众家兄弟以肉为食,以酒为友,以乐为伴,放浪形骸,让你甚是羡慕,今日能与诸位相聚相识,实乃张某之幸,不知能否与众兄弟共饮一杯?”离张盛名不远处半卧着一个偏瘦的中年人,此人姓张名籍,河南嵩山人,自封文人雅客,为人我行我素,说话绵里藏针。他身边案几之上整齐摆放着五六个酒杯,每个酒杯都装有不同好酒,正一一品尝相互比较。见张盛名说话儒雅,为人厚重稳健,与于宵小之人有别,便带着三分醉意坐起身来嘿嘿一笑:“你我同宗却不同行,兄弟我离你不远,大半日来不曾见你喝上一杯酒,吃上一块肉,而现在等众家兄弟都酒足饭饱之时,你却要众人与你同饮,可谓用心不纯。”说完半带笑意盯着张盛名,看他如何反应。</p>
张盛名见众人都盯着他,也不尴尬,他也是哈哈一笑,左右一看点头道:“说的对说的对,本人认罚,但本人请求共饮之心发自肺腑,为求与众兄弟同饮,本人愿先饮一坛。”说罢转身将案几之上一坛好酒提将起来,脖子一倾,一滴不漏的灌入口中,顷刻间将两三斤酒吞下肚去。众人拍手叫绝。</p>
就在张盛名昂头灌酒之时,张籍禁不住站了起来,看着对方海量豪放,他也暗道:“这是何方好汉,竟从未见过,也无大名在外,莫非也是江湖怪客,来去无名之辈?”是以好感大增。只是此人一天不吃不喝,还能随意将两三斤酒灌下肚去,他虽好酒,但却更喜欢小盏细品,况且自身酒量有限。见众人叫好,便又慢慢坐下,淡淡道:“如此牛饮,不得其味,你们谁愿意与他喝酒便喝,反正我没兴趣。”</p>
只听一旁有酒客哈哈道:“张兄顷刻之间就喝了我三日之量,就算能喝出味来,我也不敢与你对酒,是以我还是同张籍老弟作伴吧。”张籍白了此人一眼,道:“我见在坐之人就你吃喝最多,但还是没把你嘴堵住。”</p>
张盛名见众人都不敢上前与之争雄,又看了看身后众人一言不发,便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今日我张盛名来到酒庄,本只求一醉,却苦无酒友啊。”说罢大有失望之意。众人也不以为然,酒庄之中,本就有千奇百怪之人,也可包容千奇百怪之事,相互嘲讽、苦中作乐之事本就随处可见。</p>
就当张盛名准备坐下之时,忽然有人道:“酒庄从不缺酒鬼,听张哥口音应是北方人士。老哥千里而来,怎可让你失望而归。”众人一看,只见一个汉子两只手各抓着一坛酒走来,只见此人虎目一扫,走到张盛名身前,将两坛酒往案几上一放,道:“小弟酒客吕啸天,愿与张兄同饮,但求一醉。”</p>
张盛名对吕啸天早有耳闻,他之所以大声说话,本就有与吕啸天对酒之意,此刻见吕啸天雄姿英发,双目走神,虎背熊腰,声如洪钟,豪气干云,有力拔山兮之势,不免心中一紧,暗道:“此人英雄也!”</p>
天下酒客,无人不知吕啸天千杯不醉,甚至有人戏言:“愿以千金买啸天一醉。”然从来没有人如愿。也从来无人见他醉过。今日见他四处敬酒,已不知喝了多少,现在又与张盛名对酒,当真闻名不如见面。众人知他二人棋逢对手,今日斗酒肯定精彩绝伦,便都朝他二人靠近。一时间广场之上众人都打起了精神,也不再喧闹。</p>
张盛名道:“啸天老弟大名在外,今日有幸一见,本人深感荣幸……”他顿了一顿,便话锋一转道:“其他的不谈,你我今日就喝酒。”他二人见案几之上只有小杯,便拿来几个大碗并排而放,向每个碗里倒满了酒,相对而坐,也不客套谦让,一碗一碗的喝了起来。两人一口气喝了七八碗后,突然有人道:“你二人斗酒,应该去‘论酒堂’才是,在这广场之上如此牛饮,也不怕吓坏了众酒客,下次酒庄盛会有你二人在,谁还敢提喝酒,而酒庄盛会不喝酒,难道要改为喝茶不成?”众人听完大笑,都附和称是。</p>
吕啸天大笑道:“我等俗人,能喝酒却不懂喝酒,更别谈论酒。再说那‘酒堂’之内酒本就少,还只论不喝,馋得我口水直冒,那里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众人大笑。只见一旁的张籍将一小杯酒倒入口中,抿了抿嘴唇接道:“说起灌酒,那我只服你一人。只知一个劲往下灌,不管酒质优劣,赐你一个名讳——酒囊。”众人大笑,又听张籍继续道:“若说论酒、懂酒、品酒与饮酒,我也只服一人,那便是酒庄易正阳老先生,每次酒庄盛会,我都会到‘酒堂’之中听他高论,他对于酒的理解可谓登峰造极,对于酒文化的打造,可谓是鞠躬尽瘁。”他顿了一顿又道:“只因今日不见易老,是以才在这广场之上受你等‘酒囊’小瞧,还好我不跟你等计较。”说完又小饮一杯。众人知他脾性,都哈哈大笑。</p>
只听张盛名也是一叹道:“听闻易老每次论酒之后,都会雅揍一曲《酒狂》,今rì běn想一睹风采,却不料来得并不是时候,不免遗憾。”众人本已将易正阳任五行要来酒庄之事抛之脑后,如今听他二人一说又都想了起来。忽然有人道:“那有何遗憾,易老又不是不来了,就算本次不来,那我等下届酒会再与之相会又有何不可。”众人都不免感叹,七嘴八舌议论一翻。</p>
就在众人聒噪之际,吕啸天又喝了几碗,他本想痛痛快快喝上几斤,但是烦闷于众人一再提及易老之事,便也不想逗留,想找个只有酒的地方,哪怕是一个人也要喝个痛快。他刚想离开,却听见有人道:“以往常听易老说,《酒狂》可算酒庄之脉,是现下众酒客的体现,每次论酒结束,易老都会将《酒狂》弹唱一边,说是鞭策与警醒,要让我等牢记酒客的身份。而今日易老不在,酒会也已进行大半日,只怕要一改以往的规矩了?”</p>
此时众人沸腾起来,人群一阵骚动,每个几杯下肚的酒客,都有三言两语,不吐不快,只听又有人接道:“今日易老不在,但却有任先生的千金在此,既然《酒狂》可算我酒庄血脉,任先生的千金自然也该会弹奏,何不请任姑娘为大伙弹奏一曲?”说话者为我们前面所定义的“富人”,此人四十左右年纪,由于习惯使然,说话之间总见轻浮。他刚说完,便也有几人个“志同道合”之人附和,表示一定要有一曲《酒狂》,才可以算是真正的酒会。</p>
虽说酒庄之内,相互献技很是平常,但是婷婷乃任庄主千金,又怎能让她为众人抚琴呢?众酒客对任五行甚是敬重,听这几人一闹,都怒目而视,更有意气用事者大声呵斥,道:“我酒庄有以礼斗技之说,却从未曾听过有要人献技之理,此乃宵小下作之辈才会有的要求,我酒庄之中可容忍不得。”众人相互攻击,乱作一团。然而也有不少酒客认为,作为任先生之女儿,这次酒会又代替易正阳行事,本就该由她弹奏《酒狂》之曲。是以众人各持己见,互不相让。本来祥和之地瞬间乌云密布,众酒客的几分醉意更是将争论推向**。</p>
一时间广场之上乱做一团,争吵之声越来越大。又因日已西落,并不见任五行与易正阳二人。有江湖传言,早在三日之前,他二人在太湖之滨,“辅政司”之旁的九角台上,就已经被金如海下令逮捕。又有传言说他二人在离“辅政司”三四十里处,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被人袭击,现在已经下落不明。众人本就心有疑惑,如今已经整整一日,也不见他二人到来,是以众人都讨论起来,各有观点,莫衷一是。</p>
赵庆彦本在“论酒堂”与众友人畅谈,忽然接道报告称广场之上有突发情况,场面混乱难控,众人情绪激动。他赶紧别了众位友人来到广场之上。见现场混乱不堪,甚至有不少人开始推揉争吵。对赵庆彦来说,他一直为酒庄之酒客的儒雅高尚、心胸开阔、包容并进而骄傲,人们很少会见到真正的酒客与别人争论以至于面红耳赤,更别说相互推揉。但是眼前的一切颠覆了他原有的认识,先圣有“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之说,虽然以往都解释为强调自身修养以致能有匡扶天下之“器”,但是路见不平之时,不也应该主动出击吗?是以他并不为酒客们的过激行为而感到羞愧,相反,他很乐意看到许久未见的血气方刚,因为这个早过中年的一庄之主,每日见惯了酒客们风花雪月,一再包容忍让,是以他一度认为虽然酒客们品德高尚、宽松博爱,但是酒庄的酒似乎已将酒客们的骨头泡软,许多酒客已无斗志。但是今日他见众人为了小小的抚琴之事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有大打出手之事,这让他看到了众酒客的心中,该有的道德底线和原则早就生根发芽,甚至为之不惜丢掉所有所谓的博爱与高尚。对此,赵庆彦大喜,但是他已经了解,而并不需要爆发,所以,他还是决定让众人冷静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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