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武三十一年六月三十日,调北征南屯军军需官、黔地宁城卫指挥佥事李戎在乌龙战乱中阵亡。遗体运回的当天,孙家屯的胡阴阳毛遂自荐,其从事风水研究,并实地堪舆多年,攥有一风水大地待候福主,迄今尚未出手。
丧家主人李马说:“先生不请自到,难道家父福祉不错,可享此阴宅宝地?”
“此地发源于昆仑山,延绵万里,行至云贵高原之巅——乌蒙山脉腹地再耸一峰,海拔二千九,山高数百丈,名曰韭菜坪。自韭菜坪发出一脉,一路穿田跨河淌海过峡,不断跌断脱煞,百余里后顿然生出一座大山,名曰西凉山,山腰蜂腿鹤膝处名曰斗姆凶梁子,梁上起窝形成一上佳宝穴,前有草海和千峰迎驾,后有万山护送,回龙顾祖。”
说到这里,胡阴阳接过李马亲自端来的炉山茶呷了一口,又道:“左有青龙右有白虎拥绕,紧密而藏风聚气;金龟把水口,雄狮守罗城;前有伏笔三台案,后有七星鬼山拖;堂局可纳千军万马,朝山能供百将点兵。其地之大,千载难逢!其地之富,足可敌国!其地之贵——天机不可泄露!”
李马道:“先生如此说来,恐怕家严也无福享这佳城。”
胡阴阳说:“福人葬福地。这要看主家能否满足六个条件。”李马道:“还请先生说出条件,愚主一一对应。”
胡阴阳说:“一是主家三代以上有官,五品以上;二是主家绝无二心,拥护当今皇上;三是主家排行由皇上御赐,此乃重中之重。”
李马见胡阴阳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在强调第三个条件时停了下来,像是要他首先回答这三个问题。在他准备回答时,却又被胡阴阳接了话去,胡阴阳说:“这第一二个条件自然不必多费口舌,只是这第三个条件…”
“不瞒先生,我李家的辈份排行,还真的是当今皇上御赐。只是这过程有些曲折,且颇有争议,绝非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如先生百忙之中能听李马口舌,自然再好不过。如是不能,先生可寻孙家屯之军首,向其了解也可。”
李马说着,即要去给胡阴阳续水,那胡阴阳阻止了他,然后说道:“令严之事,恐不能久拖。况且,我虽为孙家屯驻军首领之妹夫,但那大舅子却只认已死去二十多年的胡屯长。一个游方道士娶了胡屯长遗孀,胡家倒没什么。只是那孙家人因为受我大舅子的影响,向来不拿正眼看我!因此,主家如不厌其烦,即向我说说这御赐之事。一旦符合这个条件,余下三个条件就不重要了。”
李马道:“那就有劳先生了。只是让先生耳里起茧,总觉过意不去。”
胡阴阳说:“这绝佳风水宝地属于福主,留置过久,自然是烫手山芋。主家这不是烦我,而是帮我。”
李马道:“那恭敬不如从命,李马就厚颜讲了。”说完,他开叙述御赐排行的事情。
洪武八年七月末的某一天,宁城以北双霞洞以西甘海子以南的点兵场,锣鼓喧天,数以千计的旌旗迎风招展,整个场面成了五彩的海洋。李、胡、孙三姓各自组成方队呐喊助威,都想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把对方压下去。
“胡氏必胜!”
“李氏必胜!”
“孙氏稳操胜券!”
如此之类的喊叫声轮番交织,一阵高过一阵,直至主考官傅友德出现在擂台,在蓝玉、沐英的中间插下,现场才安静下来。
这绝非普普通通的选拔赛,是于国于家都至关重要的pk。因此,胡、李、孙三家都非常重视。为此,李戎备上厚礼,可却在蓝玉那里吃了闭门羹。原本只想到这一招在沭英那里没门,没想到蓝玉也来这一出。
这次大比武,优胜者将提拔为宁城卫指挥佥事兼屯军准帅,顶上谢绉升任安顺屯军首领后留下的空缺,同时获得皇上御赐的永久性家族辈份排序。因此,李戎相当重视。
在李戎闷闷不乐离开蓝府时,管家追出传蓝玉的话,说这人选已经内定,该你的雷打不动,不该你的送座金山银山也无用,比武也仅仅走过场而已!
其实,这次武选唯一的人选就是李戎,况且是等额提拔。无论你有诸多不服,终将无用。即便是左副将蓝玉,也必须服从。
几年前,付友德主持讨论镇守贵州安顺的屯军首领人选时,蓝玉就十分反感。同为副将的沭英镇守云南,自己不敢跟万岁爷的义子攀比,难道比不了谢绉?没想到吃不上肉连汤也喝不着。傅友德见他有情绪,就咬耳道:这是圣旨,你懂的!
蓝玉半信半疑。因为,前不久京官来传圣旨时,蓝玉率兵赴夜郎古国可乐追剿乌龙去了。这一仗,本来派宁城卫屯首李戎去的。可杀鸡偏用宰牛刀,蓝玉坚持去,傅友德只好顺水推舟。
如果不是圣旨,傅友德根本没想到在宁城屯军。残元梁王已灭,大理土酋段氏被擒,东川、乌蒙、芒部归降,整个云贵乌蒙山区的镇守,有足智多谋、骁勇善战的沐英足矣。况且,尚有安顺谢绉!非屯不可,他也不可能想到李戎。但这是一封秘旨,上面只一首诗和一句比这首诗还重量级的话:
“‘江南千条水,云贵万重山;五百年后看,云贵胜江南’”
“戎马一生,紫袍加身;南方篝火,奄奄一息。”。
万岁爷这秘诏,令傅友德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他老人家引用刘伯温军师的诗下旨,说明镇守黔西北宁城与云南留守同样重要。既然万岁用上了李家的排行,表明在选人的问题上,他老人家毫不含糊。不过,傅友德怎么也弄不明白,万岁爷为何不选蓝玉。
按理说,傅友德直接下个任命文书即可。但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一抬脚往前走即想到退路,一干什么就想到会不会犯错误?他将秘旨字斟句酌地研究了若干遍,并在“紫袍加身”四个字上反反复复地推敲。
万岁爷以旨认可了“戎马一生”,就像洪武三年赐给谢家“绉、绫、绨、绢”一样,圣命谁敢违背!
况且这“紫袍加身”并不那么简单,也许暗示着谢家这四个都带有丝绸的赐名。如此一想,傅友德吓出一身冷汗。
凭心而论,傅友德对李戎、胡强的印象都不错,两人都懂军事、且久经沙场。难能可贵的是,李善于军需,胡长于从商。而镇守的军队,尤其是首领,不能只会打仗,更重要的是发展地方经济,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况且,就短时间而言,也没多少大仗、恶仗可打。
为了圆满完成朱元璋交给的重大政治任务,傅友德想到这个以武决胜负、一箭多雕的办法:既能降低误解圣旨的风险,又不得罪胡、孙二氏;既能服众,又能让当事人心服口服。
随着一声号令,一黑一白两匹膘悍的战马上,早也摆好架式的金枪李戎和快刀胡强像两匹脱缰的野马、两只好斗的野狼,嘶吼、咆哮着冲向对方。黑、白交织、枪刀飞舞、剑影冲天,引得万千喝彩。
从中午战至西山披上彩霞,七七四十九个回合而又七七四十九个回合,难分胜负。正进入下轮比拼的时候,突然发生了意外。李戎的黑马腾空而起,猛然冲向甘海子,把卒不防的主人给颠了下来。
明军比武有个规矩,在双方棋逢对手、势均力敌时,比的是座骑,自然李戎的马败下阵来,就意味着白马的主人胡强嬴得了这场比拼。
可这次比武却违反常规,付友德下令暂停,待李戎人马恢复元气之后再次比拼。
那胡强不服,奔至主考付友德跟前理论,却绷脸不给说法。这比武如此不公正,胡强一气之下弃赛而去。
此时,那等待上场与首战胜者争夺职位和御赐排行的孙家屯驻军首领,自然看出其中端倪,当即表示弃权。
这宁城卫指挥佥事选拔和御赐排行之事,虽然遭到了众人唾弃,但也形成了老李家当官作府和御赐排行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