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犹如久旱逢甘霖,那歪屁股的一干大臣自是服了蜜饯,顿刻间喜上眉梢。若不是慑于天子威严,定会拱手同贺,并高兴的手舞足蹈!
倒是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老沉稳重,心虽乐融却面不改色,举目直观龙颜,见朱元璋满面殇情,隐隐约约的像在流泪。自然一怔,这不对啊!
胡惟庸脑袋瓜子一转,皇上对刘伯温的冷待历历在目。想:若皇上在乎刘伯温,其理应作为善长老师的接班人主政中书省,那么自己连六部尚书中的一顶乌纱也难谋到。可这刘老畜不但没上位左丞相,连一顶右丞相的乌纱也花落别家。若皇上这么看重刘伯温,洪武三年封赏时也该与善长老师平起平坐。可皇上连个侯爵也不给封,却扔给他个三等伯爵了事。
这大明三种国公,经济待遇可悬殊得惊人,这尚属小事。而天壤之别的在于:虽然均列国公,但只一等公爵、二等侯爵拥有免死铁券,这三等伯爵却是没有。
由此种种表现,这万岁爷都没把刘伯温当回事儿呀!不然,刘老畜也不会坐这么多年的冷板凳,再娶无望,拮至家奴都供养不上。
恰在这时,朱元璋却叫翰林院大学士宋濂撰写诏书,且热炒热卖。这宋大学士可是朝廷文臣之首,足可见这份文札之重要性。毕竟与刘伯温和高启并称“诗文三大家”,打个盹的功夫,诏书就呈给了皇上。
朱元璋接过文札看了一下,正递给面前的太监总管时,又缩了回来,然后对主席台下的众臣说道:
“列位爱卿说说,这刘伯温的丧事如何办,由哪个部门操办,规模大小又是如何?”。
台下立即你一言我一语的,有多人进谰,说这刘伯温已经退职数年,虽曾为大臣,但还是以退休职工的规格操办为妥。
朱元璋道:“列位爱卿之意见是,由户部拨些银两,再由礼部送到刘府,至于其他,一概不管?”
台下立即有人响应,说:“皇上明鉴,理该如此。”回答了朱元璋,这位屁股歪得最凶的大臣又小声嘟嚷:“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胡惟庸听了这话,急忙回头瞅了这家伙一眼,正身欲向皇上进谰时,朱元璋开口了。
“若照此例,那朕当了太上皇后,也该如此,是不是啊,胡惟庸胡大人?”
胡惟庸吓了一跳,急忙说道:“皇上恕罪,这不争气的东西昨夜喝多了,脑袋怕是烧坏了,竟敢在朝上胡说八道!”
朱元璋道:“看来,廖永忠没说假话,你们喝了一宿的酒,然后去解手时,个个滚倒于茅房,把屁股都跌伤了!”
闻言,胡惟庸顿时大汗淋漓,正想如何自圆其说时,朱元璋却转移了话题,问他关于刘伯温丧事的问题。
“皇上明鉴,伯温大人虽已退位,但曾是开国功臣,官至副国级。依微臣之见,可由礼部予以操办。”
胡惟庸每说半句,都观察着朱元璋的脸色,待完全把控龙颜动向时,他提出了如此大胆的建议。
朱元璋也在注意着胡惟庸的表情,待其话落后,即拍板:“准了。”
待胡惟庸谢主隆恩后,朱元璋又补充道:“此事由胡惟庸牵头,中书省酌办。规格:国葬。”
这礼部理料之事,却升格由中书省操办,并由老大胡惟庸主持,这说不过去嘛!因此那一干歪屁股大臣又燥动起来,这可是给自己找麻烦!胡惟庸下跪接旨后回头瞪了一眼,一干人才安静下来。
名曰国葬,其实就中书省派遣的几个小吏张罗而已,胡惟庸丞相却从末露面。刘伯温生前得罪了那么多人,人家早就巴不得他死呢!
却万万没想到,开吊那天,皇上御驾奔丧,并亲拟文书作祭如下:
时维,大明洪武八年一三七五年五月十九日,有友朱重八谨具香烛炬帛,三牲酒醴,时馐清酌,一切不典之仪,脱帽于新故显考刘公讳伯温老大人之灵位前,悲痛而泣以文曰:
呜呼伯温,六三早夭!驾鹤西去,大明国殇!重八闻讯,撕肝裂肠。今日祭奠,泪雨湿衫,立汝柩前,忆汝往常。
一忆伯温高智慧。通经史晓天文,名列浙东四大杰;精兵法善理政,张良再世也妒嫉;舞墨弄文好里手,诗文堪称一大绝;易卜星相掌精髓,犹如淳风临此世;诸葛献策与刘备,伯温助吾成帝业;大明江山成一统,伯温智慧难泯灭!
二忆伯温好人品。尊老爱幼睦邻里,童叟无欺一杆秤;铮铮傲骨立乱世,从不拆腰畏权贵;淡对金钱与帛缎,久保布衣之风范;不争封赏不图位,顾全大局解吾困;虽为朝中一重臣,勤俭节约戒家人;若如文武皆如此,泱泱大明万载盛!
三忆伯温好口才,随机应变张口来,吾曾问汝花椒味,答曰可寻《琵琶行》,“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若皇无隙翻书本,御花园中观石殇,滴水穿石成玉器,国泰民安颂我皇;吾问汝之脑袋为何聪,答曰仅是酒葫芦,吾皇饮了其中酒,打遍天下无敌手;又问直木弯木谁为好,答曰直木当伐弯木可栽,前作栋梁卫国理政,后做盆景供我皇茶余饭后观赏;吾问先生与张良谁领智者风骚,答曰子房为毛刘邦为皮,皮若不存毛之焉附,伯温为叶皇上为树,树如此参天,叶岂能不旺!
呼乎!伯温!如今汝命已归西,桃源何处寻高士;黄石哪里问子房!
祭奠之后,没待那祭文火焚,便有凉风掠了纸张,飘升而上,悬浮于刘府上空。隐约可见,一人立于纸上,像在招唤皇上:
“重八吾弟,为兄刘基,虚长十七。生于青田,长在蒙元;科考中举,履职乡吏。虽文韬武略,却怀才不遇;幸得汝之赏识,方有用武之地。洪武三年分封,爵位屈居三等;欲告老还乡,汝却断然不允;本可主持中书,却不能如意上位。自此门可落雀,晚年酸辛孤立。谁不谋高官,光耀门庭;谁不想纳妾,兴旺人丁?然伯温命米八角,再图也难满升!吾在驾鹤之时,天子以文祭灵;道士超渡入地府,天子祭灵上天庭。滴水之恩以泉报,无奈不能留三魂,只有七魄可留下:四魄置于京,二十年后拥新君;三魄赴宁城,辅佐难君反朝廷。重八吾君,切莫担心,今日之言,唯龙耳方可听清。吾去矣!”
朱元璋自是惊诧不已!他揉揉眼晴,启开再看时,那纸已不复存在,人也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