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巷的柳大夫出门采药去了,近日不在家。
买豆浆的同燕秋衡解释,请他喝了碗豆浆后表示早上最好来碟梅花包子才好。
他投下几个铜板,漫无目的地看着周围,天光大亮,雨过之后天空澄澈,一道霞光越过山头。街上已是人头攒动,不久前是皇帝生辰,此时挂在枝丫上的彩色丝线布条还未取下,一条街从东望到西,仍感喜庆。
燕秋衡的脸色有几分憔悴,他从下半夜开始等,云散云聚之后那扇门依旧紧闭。
热腾腾的梅花包子摆在面前,他瞧了眼,一股子猪肉大葱味道。
“你这包子是北方惯常的做法,怎么?不是本地人吗?”他饶有兴趣道。
买豆浆的摊了个鸡蛋,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道:“您说的还真不错,咱是三年前来的。祖辈都是临安人,三年前一场地动,我老爹拖家带口跟着同乡到了这里。”
“这味道很正。”燕秋衡咬了口评价道。
“嘿嘿,那是自然,昨个早上也有个小姑娘这么说,近来我瞧着外地人多了,不知是不是为了清明而来,往年寒食前三旬客栈都住满了,只为目睹圣人一面。”
西洲迁都十载,旧都仍存皇陵宗庙,每岁冬至清明皇族宗室咸聚于此,不少人千里迢迢来此观望。
燕秋衡擦了擦嘴角,视线落在巷子的尽头,若有所思。
外地人?
燕秋衡:“你说你三年前来,三年前柳大夫就在此?”
小贩十分肯定:“柳大夫虽年纪轻轻,但他可是江城出了名的圣手,逢年过节还当堂义诊呢。”
燕秋衡不语,薄唇不见血色。
春风过,步摇叮当作响,买豆浆的见他露出笑容,眼里仿佛起春雨浸润过一般明亮。他起身,转眼间消失在人群里。
买豆浆的收拾收拾碗筷后将剩下的梅花包子塞一个到嘴里,摇摇头道:“现在的外地人真是不一样,柳大夫也是出名出到外地了。”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再添桌椅时碧安却在想着如何自保。
柳絮乘风而去,推开清欢楼的一扇窗,空气里的花香淡淡飘到室内。
她盘腿坐在榻上,扶着脑袋想着往后的事,包括葬礼要穿什么样的寿衣。
至今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伙人要杀她,但这绝不是因为她重要,在燕秋衡眼里她的价值与顾临秋挂钩,燕秋衡护着她是为了顾临秋,而那一帮人杀她又是为了什么?
针对燕秋衡的话,那她唯一想到的人就是顾临秋。然而这就矛盾了。
碧安拍了拍额头,垂头丧气,她的见识着实短浅,这也注定她想的不可能太复杂。
距燕秋衡离开已有五个时辰,这期间她毫无食欲,或许是吓的,林掌柜依照她的爱好还上了苏州带骨鲍螺,羊肚菜与一盏乳鸽汤压惊。
“林掌柜,言公子可在?”楼下有人问。
林掌柜从账本里抬起头,一个青年站在门槛外,逆着光,圆领青衫的袍子仿佛踱了一层金边。
林掌柜走出台子,拱手道:“柳大夫。”
柳净瓷颔首,还礼道:“林掌柜不必客气,在下今日前来是为了复诊,碧安姑娘的腿一遇阴雨天气会关节酸痛,我遍寻医书得一套针法,或可一试。”
林掌柜心里纠结,言公子不在,平日里他虽不透露碧安的身份,但他也是长眼的人,言公子看她看的那么紧,此时人不在或许有事突发,这个时候放人去看她自己还不放心。
昨晚碧安回来时叫了一个晚上,他听着耳朵也受罪,权衡再三他道:“柳大夫请随我来,碧安姑娘歇在后院西厢房。”
他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个人并肩到了后面。
……
碧安不自在地看着两个男人,手搁在裤腿上。
柳净瓷取出银针淬火,神色淡然。
林掌柜被碧安如此看着一张老脸也十分窘迫。
有一种叫尴尬的东西在四周扩散。碧安咳嗽一声:“林掌柜你看……这,”
林掌柜原先努力板着脸,但终究是忍不住露出无奈神色。
“碧安姑娘,我就在门外。”林掌柜说,言下之意是:有事大声喊他。
柳净瓷淡淡看了他一眼对碧安道:“碧安姑娘,在下要施针了。”
“好。”她揉揉膝盖,看着林掌柜关上门后撸起裤腿。
柳净瓷藏起手中的针,瞥了一眼窗外,林掌柜宽大的影子落在窗纸上。
他捏捏碧安的手,一张小纸条塞到她手心。
碧安神色一僵。
下一秒大叫起来。柳净瓷突然的一针下来不仅拉回了她的神思顺便要了她半条小命。
林掌柜闻声急匆匆闯进来,一打帘子就见柳净瓷冷冷看着他。
“在下施针时不喜旁人观看。”他直截了当说,手里一针又下去了。
碧安忍着眼里的泪目送林掌柜的离开。
说来也怪,只一针有痛感,这之后左腿没有一丝感觉。她不由道:“柳大夫不亏圣手。”
柳净瓷没有回答,叫她小小尴尬了下,干巴巴笑了几声:“柳大夫医术高超。”
他专注扎针,碧安用袖子挡着悄悄摊开那张纸条,久违的熟悉笔记出现在眼前:“长久挂念,望汝保重。”
“你……”她开口才道一个字就见柳净瓷无声道:“闭嘴。”
碧安讪讪摸了摸自个的鼻子,这位柳大夫真是与众不同。
半个时辰后他收针,额前一缕刘海垂下,无声道:“保重。”
碧安不清楚此人底细,腿上酸麻的感觉涌上来,她顾不得问,莫名看着这个年轻大夫。
那字是顾临秋的,碧安只见过柳净瓷一面,他肯为顾临秋传信,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静坐多时,心里一团乱麻。
她没有花眼。
屋里的滴漏一声一声,像着那夜雨声似的,她听着却是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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