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桃花灼灼,暖日照窗,芳香沁人衣裾。
自那一日后柳净瓷每隔三日来一次,她的腿疾虽不得康复,痛感却少了不少。
后窗燕秋衡种了数竿绿竹,暑气未到,竹影斑驳,风过影动,看着心底一片清凉。
临近清明,来江城的商旅游人渐渐变多,几日前她随燕秋衡去临江的铺子观看玉石,江上的画舫一艘又一艘,香风远飘,丝竹绕耳,青山碧水,一如画卷,画出了旧都的繁华与风流。
碧安发觉到燕秋衡的不同,一日里,大半的时间他都在书房处理自己的事,话少,语气总是淡淡的,偶尔的调笑也是短短一瞬的功夫,更多时候他看着柳净瓷。
柳大夫人如其名,皮肤或许有独门秘方保养,光滑的和陶瓷一样,又白又净。两个人相处时间不多,通常是柳净瓷施针,燕秋衡搭话,中间隔着一个碧安,常常冷场。
碧安与柳大夫相处的一些时日里,他总是冷着脸,不生气也绝不会有高兴的神色,嘴巴很毒。
这一日早上阴云密布,云里
滚了几个响雷,碧安说是春雷,之后花会开的更为繁茂。
燕秋衡笑笑不语,眼里是远山芳草。春雨之后道路泥泞,他的折子延迟了几天了,一场雨再下来,怕又要耽搁。
碧安倒是习惯了,自觉琢磨不透他,索性举勺对付碗里皮薄馅大的肉馄饨,一旁还有一碟汤包,燕秋衡推到她面前。
“你在平阳待了多长时间”他问。
碧安拿筷子在汤包上戳了个洞,看着淡黄的油汤冒出来她挠了挠头:“少说也有十年,不过平时不怎么出去,平阳也没有多少熟悉。”
燕秋衡说:“顾临秋对你好吗”
“自然好。”碧安不假思索,吃多了之后脑回路也直了,像往常一样,燕秋衡问,她来回答。
他爱问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然后若有所思。
碧春说顾临秋喜欢果茶,写得一手好字,喜欢淡色素雅的衣裳,十分喜欢小动物,比如蛇和蜘蛛……
燕秋衡:“……”
在燕秋衡的印象里,顾临秋眼里都能阴沉的滴出水,难以想象他爱果茶,养蛇倒也符合他的性子,毕竟小猫小狗不适合他。
实际上青山阁物资常年匮乏,没有多少茶叶供应,小猫小狗看不见,毒蛇蜘蛛满地见爬,一般人来早就吓个半死,亏他有个好心脏,顾临秋清楚这些东西哪来的,他得势那一日丢了一条五步蛇到了顾老爷屋上,咬死了正在颠鸾倒凤的两个人。
说到最后碧安忍不住叹气:“顾老爷很不容易。”
“你也会叹气了”他饮了口清酒道。
碧安:“跟您学的。”
这些天他确实教了碧安很多,至少她可以改掉一些奴相。
燕秋衡已经懒得想如何利用碧安,当初他情急之下拐走的婢女搁在旁人眼里就跟草一样不起眼,偏生顾临秋把她看的和金子同等。
吴珂没有回来,他猜想吴珂已死,倘若吴珂是个女人,或许他能体会一下顾临秋的些许感情,只是可惜了。
他知道顾临秋已出城,剩下这个人他打算先养着,毕竟他是有钱人,暂且包养了,到时候再向顾临秋连本带利要回来。
“雨要落了。”他望着窗外喃喃道,“或许我也该起身了。”
碧安耳目不发达,挑着眉又叫来一碟糯米糕。
这一场雨来势汹汹,驿站里的御史何大人摆着棋子,一个人对弈,天色昏暗,贴身服侍的小厮点了一盏油灯。
一个人下棋颇无趣,何大人愁眉苦脸,点点雨丝打进来,他撑着半边脸,眼里无光。
一路过来总是下雨,江城那边出了个案子,听说周守仁还死了,他幸灾乐祸了会后就再也乐呵不了,陛下派他去查探,而不久就是清明,到时候圣驾亲往他要是不能漂亮地了结这件事八成要丢掉头上的乌纱帽。
“大人。”门口站着一个清秀小厮。
“怎么了?”
“有人来访。”小厮道。
“不见。”何大人很任性,挥挥手,“叫他走。”
“可是……”小厮犹豫了会,有些为难。
“什么可是?”何大人转头看他。
“他就在外头,您瞧。”小厮说。
何大人扭头,只见一人撑着青布伞,立在雨中,一袭蔚蓝织锦袍子,伞面微倾,露出如玉的面容。
何大人看的眉头一跳,这不正是告假的大理寺少卿顾临秋吗?
他忙起身,招呼道:“还不请他进来!”
何大人十分殷勤地摆了桌席面,面色红润,倘若有条尾巴在身后此刻怕是已扫净了地上的灰尘了。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顾临秋的本事他见识过,一杯一杯酒下肚,他打探了下顾临秋。
顾临秋微微笑:“本官告假来此自然有风声传来,周守仁的死另有蹊跷。”
何大人面不改色问:“不知详情如何?”
顾临秋故作神秘:“本官也不知晓,日夜盼着何大人前来一探究竟,真叫本官好等。”
何大人赔笑,他有几斤几两清楚的很:“这不,雨下个没完没了,等再启程又有延误,顾大人看来对此案兴趣颇厚,不如……”他没有说完后面的话,只想着顾临秋一个肯定的答复,这样到时候怪罪也能拉一个下水。
顾临秋笑了,不置可否,先干了一杯酒:“这杯我敬何大人。”
何大人见他避开,心里摸不着,但嘴上道:“那就这样了,望顾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顾临秋没有回答,笑容在醉眼里看着有些嘲讽,半晌他指着窗外道:“下雨了,夜里祝大人一夜好眠,本官在此叨扰一日,欲与大人切磋切磋棋艺,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何大人一听有戏,忙不迭道好。
雨淅淅沥沥下来,碧草如茵,雨幕之下江城恍若蒙了一层纱,半遮半掩,格外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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