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汉南北宫崇德殿外。
今天宫宴的主人到来,早去做安排的黄公公忙着张罗最后的复查。外国使节们已经在外围落座,汉皇一行人也踏上了崇德殿外的宮廊,万事俱备,只欠孝明帝的口谕。
“师尊,要是大哥当上皇帝,我还是那个逍遥皇子,说不定我就能和你一起……”
“庄儿,就算皇太子登基,我也不会让你参加的,无论任何带兵出征我都不会同意让你去的。”虞谷停下脚步。跟在两人身后不明原委的大臣们见两人停住,又不好靠近,便退在一旁。
“庄儿,也许为师在此议论你大哥犯了规矩,但还是有些话必须要提醒你。”
“徒儿敬听师尊的教导。”孝明帝当着众臣的面儿,向虞谷施了礼。
“世道变化,沧海桑田,人之生死,各安天命。你大哥虽与我不亲,但交道还是打过的。我虞谷看人**不离十,你想知道他给我的印象是什么吗?”
“还请师尊指点。”
“给为师的感觉是,此人雄才大略,收放自如,谈吐得体,不怒自威。说实在话,你大哥在裁决段策上比你更适合当一国之君。”虞谷负手,望向风雪中巍然伫立的崇德大殿。“但先皇私下问我立储之选,我还是推荐的你。”
“你大哥三岁习武,八岁带兵,十二岁立得战功回京便被立为太子。你从来没有进过军营,且天生体弱不适合习武,又喜欢浪迹江湖,快活自在。所有人都认为你大哥的至尊之路稳稳当当,但我却不这么认为。”虞谷转回头,拉起孝明帝的手,在他手心上画出两个字,孝明帝瞬间瞪大了眼睛。
虞谷垂下手,侧身依靠在走廊大红柱子上。他的呼吸声罕见地粗重起来,精瘦的脸庞罕见地浮现出愁苦。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古枭雄谁甘心屈人篱下?你大哥少年得势,风光无限,仗着自己是未来的国君,开始干预朝中国事,不光面对大臣们是不可一世的态度,就连先皇做出的决定他也要评头论足,久而久之,朝中反对声音渐起,他与先皇的政见不和的裂痕也越来越大。”
“当心中的雄心被握在手中的权利蒙蔽,那就会变为野心。就算是父子,在帝王家中,先皇也是绝不允许有人靠叛逆来谋取皇位,这是对君主无上威严的挑衅。”虞谷叹一口气,看着面前年轻的孝明帝:“庄儿,你以后就是当今圣上,你会懂得人心险恶,世态炎凉,也会区分孰轻孰重,谁是谁非。我想,你与你大哥的权位之争能够告诉你很多东西,好好想一想吧。”
孝明帝沉默下来,他现在有些混乱,有些烦闷。虞谷是武者,更是汉帝国的大将,他很明显地察觉到孝明帝心态的波动,但他不想出言。
“师尊,徒儿还有一个问题,还望师尊答疑解惑。”
“但说无妨。”
“徒儿一直不解,当年皇兄在我的杏林别院设下重重埋伏,欲意杀我灭口,永除后患,但皇兄没有料到父皇微服出宫,和我在一起,所以不光有我的侍卫,潜伏的大内高手和镇国卫数量也多了几番。”孝明帝皱起眉头:“虽然护卫众多,但来袭的刺客们全部是武者,并且等级不低,水准远远超出了寻常雇佣来的刺客。”
“刺杀让父皇极为恼怒,但师尊您带御林军并未前来救驾,反而直接赶去东宫将皇兄一家尽数押入天牢。次日父皇早朝,面对满朝文武下圣旨将皇兄一家当日午时满门抄斩,这件事在朝野上下造成的震动非同小可,甚至都民间流传着种种猜测,然而父皇却没有将原因公布。所以还望师尊能告诉我原委。”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虞谷听后有些意外,但也笑笑:“回答你之前,庄儿,为师先问你一个问题。”
“徒儿一定知无不言。”
“你觉得天下是你一个人的么?”虞谷顿了顿:“或者说,你觉得这天下还太平吗?”
冬雪猎猎,天地浩瀚,九州之地,风云再起。孝明帝撇紧眉头,自古君王对关于自家天下的话题异常敏感,孝明帝也不例外。但看起来师尊不像是在开玩笑,毕竟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难道会有影响大汉国运的灾难发生?
“师尊,我大汉朝自始皇帝打下疆域以来,历任先皇励精图治,以天下兴亡为己任,内稳定朝纲,去腐推新,外平定异邦,开通商贸。历两百余年,至父皇一代,国泰安康,万民归心,可见我大汉国运昌隆,龙脉传承不朽。”孝明帝斟酌后做出回答:“这样的大汉帝国,难道还不算天下太平吗?”
虞谷静静看着孝明帝,半晌幽幽开口:“庄儿,万世皆有其表,迷惑你的双眼。这个问题是你父皇问我的,就在你皇兄被斩首的当晚,你父皇一夜未睡,拉着我坐了一个晚上,却只问了我这两个问题。”虞谷伸手接下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消融不见:“你的回答说明,你和你年轻时候的父皇一样,把问题看得太轻。”
“而把问题看轻的结果是,你父皇郁郁而终,他错过了太多,做错了太多,弥补了太多,却太多早已无法改正,太多早已无法弥补。”虞谷云淡风轻的脸上流显出惋惜:“你父皇的问题我没有回答,反而他自己说出了答案。”
“他说,孤在位已有三十年之久,本认为孤所做的一切都为民谋福,能传承先皇们的宏伟大业,但孤却看到宗室无情残杀,江湖血腥风雨,外邦烧杀抢掠,吾民颠沛流离。”
“他还说,大汉江山稳固了太久,太平盛世总会有眼红的人,就好比千年大树,枝繁叶茂,依旧害怕微不足道的蛀虫将其啃食干净一样。欲谋大事者善于隐藏,这局棋虽还未明朗,但欲图染指我大汉社稷的意图已初现端倪。”
“他最后说,现在大汉朝虽跨千里疆域,拥万民之众,但庞大的巨人却往往会忽略蝇虫般的小人物,最后落入沼泽无法自拔。若我们还安然享乐,必将察觉不到潜在的危机,让大汉朝最终沉没。所谓居安思危,这是你父皇让我带给你的告诫。”
“师尊,您的意思是,皇兄在杏林别院的刺杀一案是背后受人指使?”孝明帝贴近虞谷,在他耳边轻声询问:“大汉国境内有势力想要推翻我刘姓皇室?而皇兄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不过他失败了而已。”
“那么,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虞谷赞许地点点头,看来只有经过血腥残酷的皇位之争,才能让庄儿真正意识到自己应该肩负的责任,作为一国之君,将来的至尊之路注定孤独而坎坷,他能够学会更多,也就有更多的机会拆穿渐渐笼罩在大汉江山上的迷雾。
“当今大汉边疆不稳,南疆苗族蠢蠢欲动,北塞匈奴,蒙古等部落一直虎视眈眈,最近十年间,不少和大汉签订过商贸条约的小部族纷纷脱离我们的掌控,反而加入了各大外邦,这绝对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在联络,在集结起一股足够和我们抗衡的力量,庄儿,这个幕后势力很可能就隐藏在我们大汉境内。”
“隐藏在大汉境内,他们做不到悄无声息,毕竟镇国卫可是成立百年的谍报机关,这么大的异动不可能瞒过我们遍布天下的耳目,再说,若他们有实力造反,一定会积累大量的财产和物资,这些同样不可能瞒天过海。”
“庄儿,你还是有些青嫩。”虞谷拍拍孝明帝的肩膀:“我们镇国卫能够化整为零,他们未尝不可?谁说一股强大的力量一定是合力?你父皇当秘密让太尉府彻查行刺一事,但线索渺茫,被人扫除干净,只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
“什么结论?”
“太尉府呈上的密报里,只有十个字。”
“江潮风声起,湖平雨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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