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谷!”呼衍烈几次想要冲上去,但被属下死死按住。他的伤口在开裂,短箭的箭头有三排倒刺,深深地剜住骨头,要是拔出箭头就会连带着碎骨头和肉渣,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包扎,等待呼衍烈的就是大出血而死。萨满巫医在旁边战战兢兢地处理伤口,还得提防汉军随时可能射来的箭雨,额头上满是黄豆大的汗珠。
虞谷将图册揣入怀中,看着暴怒的呼衍烈顿感好笑,一时间调侃的兴致大起。也许这就是胜券在握的心态吧,看着最大的敌人在面前痛苦不堪,只有来自地狱的死神才会笑得神清气爽。虞谷虽是武将,却才学横溢,不输儒家学士,但武将就是武将,没有比在战场上嘲讽手下败将更为爽快的事了。
“呼衍小儿,其实我们大汉朝并不想一直与你们外邦为敌。我们大汉一直忍让,而你们却得寸进尺,屡屡犯我边境,伤我子民,真当我大汉军人是摆设吗?”虞谷将长枪跨在背后,左手却紧紧撰着军旗。这面军旗是和汉朝皇帝的圣旨一起送到虞谷手中的,明黄的飞龙威武霸气,象征皇帝对这场战役的鼓舞和期许。
“早在十年之前,我大汉就多次派出使节,与各草原部落商议和平渡冬事宜,并且送去了厚礼。我大汉的诚意到了,你们呢?”虞谷眉眼一紧,狠狠把军旗插进草地,身后将士们齐齐将长枪杵在地上,闷响声带起一阵黄沙飞旋起来。
“你们有些人不为所动,将来使遣返;有些人虽同意并签下合约,但视其为一张空纸,来年照样抢掠;更有甚者,将我大汉国礼吞没,还斩杀了使节,公然与我大汉叫板!”虞谷拔出长枪,直指被围困的匈奴人:“你们背信弃义,让我大汉威严扫地,令我大汉沦为笑柄,此乃国恨!”
呼衍烈将马刀横在胸前,由几个部下搀扶着站起来。虞谷的话他不能否认,这是事实,当年与他父亲呼衍隼合力密谋杀掉汉朝使臣,将万两黄金据为己有事情已经祸水东引到一个当替罪羊的小部落身上去了,没想到自以为周密的计划却还是被大汉知晓原委,现在,见识到大汉情报机关恐怖的他已经无法狡辩。
“我还有想和你说的,你死也死得明白了。”虞谷伸手拍拍身边的一位战士,盔甲上沥沥血迹粘上他的掌心,他抬手的一刻,拉出粘稠的血丝。“呼衍小儿,你可知今天站在你面前的这些汉朝将士,都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们匈奴人杀了我父母亲!”那名士兵红了眼睛,却是哽咽出声,失去父母的残酷记忆让他握紧长枪的手臂微微发抖,七尺男儿满脸泪水。他努力平复心情后,向虞谷一抱拳:“虞谷将军,我和兄弟们都与匈奴有不共戴天之仇,还请将军准许我等在此地斩杀这群蛮夷,以报我大汉百姓冤死的亡魂!”
“对,将军,请让我等动手吧,这群蛮夷一天不死,难平属下心中的愤恨!”“是啊,我刚刚还没杀过瘾,正好再用这些匈奴祭刀!”“将军,不要犹豫了,下令吧!”
虞谷对空握拳,群情激奋的汉朝将士们渐渐安静下来,气氛再一次肃杀起来,好比布置好的炸弹,只差一丝火星引爆。虞谷直视着强撑的呼衍烈,一字一句地说:
“呼衍小儿,吾皇的圣旨是要将你俘虏,带回京城。但是今天!”虞谷手一扬,指着身边的将士们:“但是今天,站在你面前的这些男儿,他们的亲人都遭受过你们的屠戮,有些是双亲,有些是兄弟姐妹,更有的被满门灭口!此仇此恨,我若阻止他们雪耻,我会良心不安,我会没脸面对将士们,更没脸面对数十万北疆百姓的亡灵!”
“所以,我虞谷哪怕抗旨不尊,也要出了这口气!”虞谷将血红长枪举过头顶,单手抡动起来:“呼衍小儿,老子今天哪怕战死,也要将你的狗头斩于枪下!”
虞谷运足内力,在长枪转速达到顶峰时用力掷出,长枪拖拽出长长的气旋,带着破音之声如流星般直奔目标——在数百步外的大帐边上,呼衍烈站在那里,他此刻瞳孔中只剩下一抹逐渐放大的枪尖,耳畔是劲风刮过的呼啸。
长枪破甲而来,将呼衍烈整个人打飞而出,钉死在承重的木柱子上打了个对穿,整个大帐轰然倒塌。
北风凉透铁衣衫,刀戟成霜笛声颤。关外白雪行路难,空留马蹄在人间。
故园春来花柳絮,奈何归途路漫漫。桃花林外水潺潺,红袖伊人唱芊芊。
半个时辰后,狼狩冬盟驻地。
尸首未臭,血迹未干,硝烟未熄,大火未灭。大汉将士和镇国卫们反复检查战场上是否还有活口,自己人受伤了拉一把,简单包扎;若是被掳来的大汉及附属国的奴婢,确认身份后暂时集中等待撤离;而若是有匈奴人被发现,直接一刀了结。这就是战场,没有任何理由不对友军伸出援手,也没有任何理由放过一个敌人活着离开。
“禀告将军,战场打扫完毕,已经确认所有匈奴人都已毙命。”一个督尉找到正在驻地中央环视的虞谷,恭敬地汇报战况。尉官是大汉朝军队中的基础官职,由小到大为兵尉,行尉,校尉和督尉,分别掌兵十人,百人,千人和万人,在其之上又有副将和主将来统领一个庞大的兵团,等级分明,军纪森严。
“嗯,知道了。”虞谷抬起头问:“张副将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督尉摇摇头,凑近说:“将军,按照约定时间,张副将应该与我们汇合了,可时间已到,人却没来,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再等等吧,派出小队人马前去探查情况。”虞谷皱起眉头,心中却越来越沉,难道匈奴单于呼衍隼得到消息来支援他儿子了?应该不会,呼衍隼的驻地远着呢,就算快马加鞭,不吃不喝地赶路最少也要几天,不会是有其他部族来捡便宜了吧?如果是这样,那张副将一部应该陷入苦战,必须得救!
虞谷当即命令全军整备出发,火速驰援张副将。散布在驻地四周的大汉士兵们快而不乱地集合,没有马的便提上长枪弓弩和别人合骑,短短半柱香时间内,万余军队便整齐排成方阵,等候命令。
就在大军马上开拔时,一名传令兵飞马冲进军内,带来了张副将的口信:已将四处逃窜的匈奴人扣押住大部分,呼衍烈的王室成员除开他的一儿一女逃脱外都被抓获,蒙古弥弥萨公主也不例外;押送有些麻烦,行军速度慢,还请将军稍等片刻。
虞谷听到这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虽然没能将呼衍烈一脉斩草除根,但他的妻子,以绝世美艳而闻名的蒙古弥弥萨公主被抓了回来,还是很让虞谷高兴的。这是一份特别的战利品,她存在的意义超过了金银财宝,因为漂亮的女人能够让男人不战而屈,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这是一个完美的筹码。虞谷眼睛眯起,思量的念头一闪而过。但他是万军领帅,此刻不应当多想。
虞谷面对橫枪立马的万余士卒,将军旗举过头顶,高声呐喊:
“兄弟们,我们的战斗结束了,我们赢啦!”
“喔!”“赢了赢了!”“哈哈哈,我大汉战无不胜!”
胜利的喜悦将弥漫的浓雾冲散,苦战一夜的大汉男儿们相拥在一起,每个人泪水夺眶而出。压抑太久的心弦在一瞬间放松,困苦太久的情感顷刻吐露,哪怕是征战沙场的男儿,此刻也无法止住哽咽。
虞谷抬头,对着星空里静若处子的明月,长长吁出一口浊气。
明月年年只相似,这人啊,一代又一代。旧的恋恋不舍地去,新的施施然而来,周而复始。
明年的夏天,这里的草,会更加茂盛吧。
毕竟这里,埋葬着十万躯体。
埋葬着一个故事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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