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都是冰冷的墙,地面上铺着发着潮气的稻草,我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亲眼看见一只蜥蜴从我眼前爬过。不知道是否是太局促不安,只觉全身血液倒流,手脚发麻。
“把天牢给哀家打开。”李太后的声音不合场地的响了起来。
混沌之中想,太后娘娘竟会为了我来这昏暗无光,臭气熏天的大牢。
然后听见有钥匙碰撞,铁链撞击的声音,房门便慢慢地被推开,三两个人影踏入。
我眯着双眼,抬头去看,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看不真切,仿若有千万个重影在迷惑我。我甩了甩头,“是太后娘娘来看民女了吗?”
“谋杀哀家的皇孙,刘娥皇,你胆子倒是不小。”她蹲下身子,将一瓢冷水浇灌在我的头顶。
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民女没有。”我扯住她的华服衣袖,口里不依不饶着,“太后娘娘为民女做主。”
她残忍地将我推开,敛着双眸,嘴角带着笑,“你这么聪明,难道还没有想明白?”
我微微一怔,忽然之间全部明白了。老中医的蹊跷出现,我的顺利进宫,赵恒妃子的流产,一切都是她一手操控,为的就是我落入圈套,失去他的宠信。
“为了将民女一网打尽,太后娘娘舍得杀死自己的亲皇孙。”我禁不住冷笑,“何必如此兜兜转转,白搭一条性命。”
“哀家要的是侃儿对你死心。”李太后抿了抿嘴,被我的冷言相向弄得激愤。
“太后娘娘已经做到了。”我略微带着调侃,“民女早知太后娘娘不怀好意,却还是固执地寻求生子偏方,如今落个这番下场,倒是自己咎由自取。谁叫民女听信那老中医的食狸猫肉就可得子的鬼话。”
李太后沉吟了许久,开口,“哀家此计最悔的便是错杀一皇孙,但你死,后宫的宫嫔皆有机会受孕,哀家不怕皇上无子嗣,一孙换千秋万代之孙,也是值了。”
“说来说去,太后娘娘还是嫌弃民女不能生孕。”我目光直视她,语气里带着些许轻蔑,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她们这些人的思想里,传宗接代是根深蒂固的家训,谁也动摇不了。
“这只是其一。”她默默出声,横眉学我轻笑。
“民女家境贫寒,太后娘娘怪罪民女高攀皇上。”我虚弱着再出声。
“这只是其二。”她清了清声,轻描道。
“哦?民女在太后娘娘眼里如此不堪,如此令您厌恶?”我心头一沉,不敢想象自己何处得罪于她,如此冰冷待我,还诸多不满。
“宫中忌讳独秀一枝,想当年汉成帝刘骜独宠赵氏姐妹,但她们自己无法生育,见后宫谁能落下皇子,怕自己与皇后之位无缘,仗着成帝过分宠爱,密谋杀害皇子后妃,成帝眼见也不怪罪,反而默许,甚至还在她二人的教唆之下,亲手掐死亲儿,最终落个身后无子的下场,哀家必须杜绝这种天理难容的混账事发生在侃儿身上。”李太后捡了历史之中臭名昭著的赵氏姐妹令人发指的行径来压迫我,关键点便是我想母凭子贵,但我生不下皇子,她防我会对生下皇子的妃子动手,甚至更怕我在赵恒耳边吹枕边风引诱他杀死他的儿子。
“皇上非汉成帝昏蒙无道,民女也并非赵飞燕赵合德二人善妒,况且民女只求能诞下一儿,从未想过要害皇上的孩子,太后娘娘作此比较,有失公正。”我愤懑,杀害赵恒孩子的是她,不是我。
“那你告诉哀家,一个女人,看甚么《孙子兵法》,《商鞅书》,这些可都是帝王该看的书呀!”她这一咄咄逼问,我便知她怕的不只是我恩宠六宫,更是怕我做出武后的大逆不道之事。
“先帝生前曾劝导后人勤勉好学,自己更每天坚持读完三卷书,有言‘开卷有益’。民女琴棋书画,女工手艺,样样精通,偶也闲暇就手握卷书也浏览一二,只是想着从书中得些读书的乐趣。”我极力自辩,冷汗直冒,连说话都带着呜咽之音,手都开始不自在的颤抖。
“正因为你的好学上进哀家才怕,万一哪一日你学吕后武后,秽乱后宫,横手朝纲,断侃儿之子绝哀家之孙,那哀家该有多悔恨不在今日就杀死你!‘皮之不存 ,毛将焉附’,若是没了继承江山社稷的人,先帝的江山怕是要拱手让给姓刘人了!”她的防患于未然,是要将我往死亡边上推。
我多想告诉她,中国历史上的正统女帝只有武则天,根本没有刘娥皇。
“太后娘娘非要讹化民女,将这些莫须有的罪冤扣在民女头上,民女无言以对。权贵之下,骨气无存,唯求一死,高风亮节。”
心中大悸,边哭边抖。
“好个高风亮节!哀家最后问你可曾听过武后训狮子骢的故事?”她见我死已经是尘埃落定,仗着好心情与我闲话。
“唐朝经典轶事怎么会没有听过。唐太宗李世民有一匹千里马名狮子骢,骄傲而强壮,旁人一靠近就呼啸奔腾,太宗无法,喜爱又得不到。偏偏武后在一旁言有办法驯服,只需三物,分别为铁鞭,铁棍,匕首。起初用铁鞭狠抽,不服,改用铁棍敲击它的头脑,再不服,直接用匕首割断它的喉管。”
当初武后的回答可是惊吓了不少人。
“若它未咽气,太宗再问,你作何答?”李太后似笑不笑,透着一丝精明。
“民女会如实对太宗言‘快马须健儿’,兴许太宗闻言会气愤民女贬低他,但普天之下驯马人才济济,武后志气可嘉,却要损失一千里马,民女不认同‘得不到就毁之’的看法。千里马之难得,轻易毁了,岂不可惜,再说来,太宗爱马人人皆知,当时太宗就为一匹爱马无故死亡而迁怒过养马官,所以他对武后的回答是既佩服她的胆识又憎恶她的凶残,武后无疑没有得到太宗真正的仰慕之心。”
“若还是找不到一个驯马高手呢?”李太后又浅笑追问,看不出对我的回答是否合心意。
“放它回归自然。”我不知太宗是否愿意,但如果是我,我就会如此做。
“你自己言唐太宗喜马,怎会舍得放生。”李太后所言不无道理。
“能割能舍是大将风范,于帝王而言更是难得。倘若天下人所知太宗爱马更惜马,定会为众百姓所钦佩拜为偶像。”我思量了一会儿,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哀家倒是对你刮目相看起来。当初若在唐太宗身边的人是你,不知道他作何想法。”李太后说得意味深长。
“与众人看法无大异议,中规中矩,大概一笑了之。”我复出言回答她的问话。
“唐太宗钟爱文德皇后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她仁德贤惠,你身上倒是有些她的影子。依照哀家来看,恐怕太宗会将你当做第二个文德皇后来尊爱。”有此赞叹,真是我三生有幸。
“民女搞不懂太后娘娘的意思了。”
她不是要将我定罪么,怎么一直围绕着女帝贤后这一话题展开。
“论德行,后宫无一人赶超你,但即便如此,哀家也不得不杀你。因为哀家情愿侃儿的皇后是个只知争宠而无才德的女子。”她对我诚心诚意笑,又坦荡告知。
“民女死前被太后娘娘尊崇为武后这般枭后,文德皇后这般贤后,也算是死得无怨无悔了。”知道自己要死的这一刻,我也不再做作,恭敬直言。
“三尺白绫,一斟蛇毒酒,一柄匕首,哀家由你自个儿选。”
她的话令我微微一怔,最后一丝期待荡然无存。
“哈哈……当年杨贵妃伴唐玄宗李隆基二十载之久,却在安禄山背叛唐朝之时,他为保自己的命,赐死玉环悬挂梨树的下场,而今有刘娥皇伴皇上十几载之久,却在受人诬陷锒铛入狱之后,他为替死去亲儿报仇,不分事实清白,容得他母后将我赐死,当真是寡恩无情,冰冷少义。”我怒目圆睁,扑唰唰掉落数串泪珠,“这世间的冤屈竟教我也碰上了。”
“够了,刘娥皇。你已难免一死,赶紧选一死法。哀家不想再等了。”她背过身,语气凄厉厉,甩了甩袍袖,得意跋扈之间展露权力的锋芒。
“三尺白绫若赐我,可愿葬我于君侧?”悲戚戚,我难耐锥心之痛,惨烈放声哭着,仰天大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