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摇摇晃晃,我实在熬不住,催促张耆赶紧寻一处僻静无人之地将轿子落下。
等到轿子下落后,张耆首先钻了出去,他环顾四周,确保没有人发现这与宋宫格格不入的轿子后,他才暗示我出去。
待我撩开帘子时,又一次被宋宫的建筑给迷住了。上回绿荛不让我随意乱看,现在可算是自由了。
“这宫殿建筑还真是工巧无遗力,壮丽之极。”我惊叹出口,一边走一边观察,凸字形台基几乎每个宫殿都有,宫殿之后有阁楼,阁楼两旁有挟殿可以通往四周的走廊。
“刘姑娘,现在可以告诉元粥进宫所谓何事了吧?”张耆追上我的脚步,禁不住问道。
“张大人,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我从沉浸里被拉回现实,奇怪,绕了一大圈,怎么就是没有找不到慈元殿呢?
“姑娘是否想找皇上,若是没猜错,皇上此时正在慈元殿陪着二皇子呢。”张耆想起来我一大早便说想见皇上,那现在肯定也是想找皇上,为刚才他问的问题感到愚蠢,“不过姑娘你看在元粥帮你忙的份上,在皇上面前帮元粥求求情,赦免元粥的罪。”
“慈元殿在哪个位置?”我忽略他的话,为他的胆小如鼠感到莫名的瞧不起。
“就是这儿,姑娘看‘慈元殿’三字。”张耆指了指宫殿上面的牌匾,“这殿里还有鲁国夫人,姑娘想清楚了再进吧!”
慈元殿大门口,两名带刀侍卫镇守,其余军列整齐站立在外头,少说也有十来人。赵恒的派头就是大。
“来者何人?”带头侍卫举起佩刀当我挡住,口气凶恶。
“放肆,本尚乃是皇上宠姬。”我见他流露出讥诮的神情,也嘲讽道,“能出现在宫里的女子不是皇上的妃妾,就是宫里的宫女,依你看,本尚是属于妃妾还是宫女呢?”
带刀侍卫顿时脸色难看,有些哑口, “我……”
他确实有些后怕,眼前这位女子一身华服锦衣,面容姣好,肌肤晶莹胜雪,灵秀赛芙蓉,一双水波大眼醉人,浓密的睫毛上翘,如月季般柔软微红的唇瓣,气度不凡,此时她微微一笑,比皇上新宠昭静贵妃还倾城。
“哈哈……”我毫无遮拦地大笑了起来。
“宫里娘娘的容貌卑职未能全记,请娘娘见谅。请教娘娘是何品宫妃,卑职好防下回不会再冒犯。”他双膝着地,哀声求情道。
“本尚不会治你的罪,且放本尚进宫便了。”我含笑,将他搀扶起来,“本尚是谁,你往后便会知道。今日,就做个悬疑。”
张耆未跟我一同步入大殿,毕竟慈元殿是后宫妃子的寝殿,他是个男人,不方便出入。
我刚步入庭院,见赵恒眉峰微蹙,正欢心的想欢他,忽然间,他的脸颊上浮现一抹冷漠的苦笑,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母后说你会来,你果真来了。你为什么要来,你不该来。”
他一抬眼对上我的眸子,嗓音冰冷刺骨又加了一句,“元粥已经如此听你的话,不得不让朕佩服你娥皇。”
原来这一切都是太后娘娘的计谋,我真是大意。
“我听不懂,请皇上明示。”我神经紧绷,不敢有一丝松懈,太后娘娘都和他污蔑了我些什么呢?
“朕不怪你生不下皇子,可你如此待祐儿,当真是丧心病狂。”他寒冷至极的声音响彻我整个耳膜,心酸与委屈迎上心头,眼角水润起来,无论太后娘娘同他说了些什么,他都选择了怀疑我。
我隔着裙服用力地掐着我的大腿,以此释放我的哀伤。
“我是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皇上要说我丧心病狂。”语毕,两滴清泪哗然而下,我匆忙伸手擦拭,怅怅漠然道,“我思君难耐,恳求张大人传达情意,好不容易冒着杀头之罪见着了皇上,换来一个‘丧心病狂’,试问皇上,我哪里丧心,哪里病狂?”
“你诅咒祐儿生病丧心,你诅咒整个慈元殿就是病狂。”他神色复杂,冷眼瞪着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我的脸一下子惨白如纸,惊慌之中又恢复了平静,“太后娘娘说我使了什么妖术了?难不成是厌胜之术?”
他闻言,神色一黯淡,眼眸里闪过一丝异样。
“看来是被我给说中了。”我见他沉默,底气更胜,冷淡浅笑,“皇上怎么一语不发,倒是将我的条条状罪说个明白啊!”
他的依旧缄默令我胸口一窒,他还是不愿意全部相信我。
“皇上,祐儿他一直咳嗽不停,臣妾怕……”
一道夹着哭音的女音响彻整个慈元殿,也打断了我们二人之间的沉默。
我猜正抱着一个婴孩,点点泪光的女人便是鲁国夫人郭氏。
赵恒神色大变,蓦地冲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婴孩搂在怀里,朝着身后紧跟着宫人大声下令,“快宣太医!”
我被他的紧张弄得心里五味杂陈。他是如此的爱他和鲁国夫人的儿子,孩子不过是平常风寒小病,他却急红了眼。
“啊……”
我站在庭院里,看着忙碌的人来回走动,也不知道是谁尖叫一声,引得大批禁卫军一涌而进。
“把她给朕抓起来。”又一声尖锐而突兀的男音响起,只是我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赵恒。他面无表情的下旨。
“别动我。”我泪如泉涌,抽噎着大吼一声。
这会儿,一名掌宫太监命人将一只死猫扔了出来。我只看一眼,就觉它死状凄惨,全身的毛发都被鲜红的血液浸湿,全身软瘫,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它的双眼正一动不动地望向我这一侧。
“你今日来就是寻此猫妖,想毁尸灭迹的吧!”赵恒闭了闭眼,心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娥皇,你怎么会这般恶毒!死猫的诅咒妖术你也用上了。祐儿若是有何闪失,朕,也保不住你。”
“不好了皇上,戴顺容她腹痛不止,求皇上前去看看……”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戴顺容憔悴得卧在软榻上,两眼无神,黑如子夜的瀑布发大半散落在地上,有些诡异。
“皇上驾到——”
“爱妃。”赵恒一进屋子,她就从软榻处爬到他的膝盖上,垂下头靠着,嘤嘤大哭,“皇上,我们的孩子没了!”
赵恒清澈的眼眸再一次被冷漠袭盖,声音尖锐得宛如能震破人的骨头,“爱妃有孕之事,为何朕一点不知?”
“奴婢跟戴顺容都是方才知晓的,顺容腹痛不止,上了如厕,谁知落下一大滩血迹来,寻了太医把脉才知是流产。”戴顺容身边的宫女惶恐着上前答话。
“呜呜……”戴顺容听她这么说,又想起自己怀了龙子又流了的悲剧,哭得更加凄厉。
“哎,爱妃,别哭了,好生修养着,你还年轻,下回还能再怀上。”赵恒今日真是精疲力竭,浓浓的伤感弥漫眉宇。
“臣妾只是不甘心,若是早一点知道,孩儿他也不会未出世见见皇上就走了。”戴顺容哽咽一阵,半断着气道,“臣妾昨日梦里一直梦见有一只猫穷追不放,害得臣妾连连跌倒,皇上,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嫉妒臣妾得宠,使了厌胜之术?”
赵恒的脸色更加差了,整张脸的表情扭曲,浑身散发肃杀气息,娥皇,你教朕怎么原谅你?朕今日丧一子,你可知?
“我没使厌胜之术,冤枉!”不管我怎么喊冤,他都不理会我,也不质问我,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连正眼也不瞧我。
“赵郎……”我鼻子一酸,心里真得急了。
他停了停脚步,我满怀期待,正要上前,他头也不回,冷冷爆了一句,“你没资格再喊‘赵郎’。”
“为何那只死猫是我放的呢!有何证据!”我有些失落,情绪也开始波动起来。
“为何这么巧,你今日思念朕便就入宫了,为何这么巧,慈元宫今日出现死猫,为何这么巧,朕的戴顺容今日流产!你要证据,这些就是证据。”赵恒的话让我战栗不已。
“所以,是要赐死我了吗?”我软瘫在了地上,一丝恨意显现在脸上,“我不甘!”
“将她压入天牢,听候发落。”他拽紧拳头,咬着嘴唇,血丝都出来了,“娥皇,朕愿意放过你,可母后她未必……”他有些心软,但为了他孩子的命,他不得不先将她关进大牢,等他彻查清楚,如她无罪便释放,有罪便……赐死。无形之间,又是一阵忧伤。
赵恒,你舍得杀我,为了一个未出世就亡的孩子,你不管三七二十一,宁可做个睁眼瞎,也要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
“一入宫门深似海……”我低吟,笑得凄凄惨惨戚戚。
他听见,却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