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闻人沁仿若得了失心疯,一边泡澡一边难以克制的大笑。
要不怎么就说她命好呢?
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化险为夷,还可以跟着叶君度出去云游?!
啊,真是否极泰来啊。
她噙着笑,闭着眼睛,将头仰靠在木桶的边缘上。香气氤氲,她乌黑的秀发漂散在水中,追逐着花瓣飘摇沉浮,雪白的肩颈露在水外,弥散着惑人的美。
她想起他在大殿上替她说话,不遗余力的保她性命,还当众跟叶君诺讨要了她。她想起他一只手环抱在她的腰间……蓦地脸红心跳起来。莫不是当真喜欢他了?
———————————— 我是分割线 ——————————————
其实她老早便醒了,昨晚也因为一直小鹿乱撞而睡的不踏实。摊开那些她逃跑时随手抓来的珠花宝钏,一个一个的比在自己的发间,他会觉得哪个好看呢?
都怪她不听娘的话,不肯好好的学怎么梳妆打扮,现在捉襟见肘了吧?她有些气馁。以往那些精致的发髻都是忍冬帮她梳的,她自己一向不爱这些,所以不曾留心过,每次都是胡乱的抓一把。
“沁儿姑娘,七王爷已经要动身了。”屋外有丫鬟在催她。算了算了,她有些跟自己赌气,把那些首饰又摘了下来。转念一想,他身为王爷,自己的穿着却十分朴素,想来是不会在意她的打扮的。这样的想法又令她开怀起来,高高兴兴的走了出去。
啊,今天的天好蓝啊,空气好清新啊,怎么连花儿都分外的娇艳?她心情大好,走至门口,看见叶君度正站在门外的树下等她,心里又开始小鹿乱撞起来。
“沁儿,你真的要跟七哥走吗?”叶君诺的声音乍然从身后传来。
她才想起来自己要走了,竟都没去跟他告个别。转身看他,这个小霸王似乎有些憔悴了,“是啊,我要是不走,会被你皇嫂杀掉的,你忘了吗?”
“跟着七哥会很辛苦的。我在远郊还有别院,你可以去那里住,不会有旁人知道。”
她看着他的眼睛,这个自负又爱捉弄人的小霸王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她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了些难过,想起了那个他给她吃的杞子菊花糕。正踟蹰着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听见叶君度从远处传来的声音。
“姑娘,我们要动身了。”
她看着叶君诺,脚步却不自觉的往叶君度的方向挪动了下。步子虽然不大,却泄露了她的心。
———————————— 我是分割线 ——————————————
他来回全靠脚力,是不用马车的。
他的模样本来就俊美,加上长年累月的内心修炼,气度更是绝伦,让人羡叹。这样的男子一个人走着便已经惹人注目,何况身边还跟着个绝色的女子。
“我们要去梅里山吗?”她忍不住想跟他说话。
“先不去,我有一个故人来了附近的镇子上,你先随我去会他。”他如明月如清风,让人想靠近。可是不知怎的,总感觉他虽然温和,却拒人千里。
没来由的她忽然生出了些失落,赌气的说:“我可不要陪你去做和尚。”
他觉得她好笑,他带她走一是为了救她性命,二是因为那一局棋。他觉得她有佛缘、有慧根。可是就算是要度化她,她也铁定是做不了和尚的。
见他不说话只是笑。她更加气恼:“我看七爷根本就不是诚心邀我同行。”
“怎么这么说?”
她忽然跳到他前面,脸对脸的质问道:“若是同行之人,你怎么都不问我的名字?”
“那你叫什么名字?”他好脾气的遂着她。这么近的看她,他的心依旧如止水般平静。只觉得她身上的气味好闻,却又不是脂粉的味道。
“不告诉你。”她莫名其妙的生起了闷气。
他不与她计较,也不觉得她古怪。虽然接触不多,他却已掌握了她的个性。不似一般女子温婉,反倒十分直率。横冲直撞的任性,却倒也真实可爱。他想起她在大殿上质疑钦天监,换作别的女子吓都吓死了,哪还有时间生气?
“我不问你叫什么,是因为觉得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并不是因为觉得你无关紧要。”他淡淡的说。
她走在前面的身形一顿,他是在哄她吗?原来他也会哄人啊。
心情一下子又大好起来。
“你要去见的是个什么人?”
“他来自塞外的大月氏,绰号丹青手。”
“丹青手?他是个画画的?”
“他是个大夫。是个解毒高手。”
唔,怎么连他的朋友也跟圣人似的。
———————————— 我是分割线 ——————————————
她跟着他倒也不觉得累,一直走到黄昏时刻,走到了一座文殊菩萨庙。庙外有一棵巨大的歪脖子苍松。
“我们就在这里等吧。”他转过头来看她,落日的余晖依着他的轮廓倾洒,他周身有着万丈的光芒,宛如佛陀现世。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只见一名身着青衫的挺拔男子向他们走来。他就是叶君度所说的丹青手了吧?他的样貌端正,双眉间有道清晰的痕纹,应该是常常皱眉所致,周身弥漫着苦涩的草药香。他的笑声朗朗:“难得你的身边有女子,君度兄不做居士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脸红,只听叶君度波澜不惊的说:“心中无杂念,男女又有何分别。丹青兄的玩笑只怕会让姑娘尴尬。”
“我叫沁儿!”她有些不满,按照他那样的说法,她分明就是个无关紧要、恰好遇到的人嘛。“又叫我姑娘。”她又怎么会尴尬?她恨不得全天下都以为他是她的男人才好。真是可恨,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个“和尚”?
“哈哈。沁儿姑娘是真性情的人。”丹青手抱拳向她作揖。
他这个人看起来严肃,倒是好亲近。不像叶君度,笑容温和,心却总拒人千里。
三言两语,三个人就已经熟悉了。在文殊菩萨庙里席地而坐,围着篝火喝酒。
“你是大月氏人,又怎么会来中土呢?”
听见闻人沁这么问他,丹青手的双眉又紧蹙了起来:“不瞒姑娘,在下来中土已逾五六载了,是来寻在下的师姐的。”
“你找了她五六年都没找到吗?”
丹青手苦涩一笑:“找到了,也没找到。”又仰头豪饮一口:“我师父是大月氏的神医,只收了师姐和我两个徒弟。师傅教师姐制毒,教我解毒,临终时将衣钵传我,师姐很是不服,便离开了大月氏来到中土。师姐醉心于研制奇门玄毒,见到看不过的眼的人就下毒,这些年已经招惹了很多仇家。师姐毒一个,我便去救一个,每当我竭尽所能救活那个人,只肖去打听哪里又有人中了奇毒,便知道师姐去过那里。”
她看着丹青手,感受到他眼中无法隐藏的情绪。他应该是爱着自己的师姐的吧,他来到中土这么久,就是想找到她吧。他呕心沥血的去救人,与其说是在乎那些人的性命,倒不如说是在帮他的师姐解围。
“娑婆世界,一切莫非是苦。”叶君度又仰头喝了口酒,淡淡的说。
“君度兄可莫再用那些佛理来说服我,我丹青手倒是觉得,人生最美的滋味就是心有所系。哪怕颠沛流离、哪怕不能够在一起。”
叶君度没有与他分辩,依旧微微的笑着。闻人沁抬起头看他,忽然发觉他的神态与身后的文殊菩萨颇为相像,眼神清凉悲悯,却仿若是没有心。
“七爷有对女子动过心吗?”闻人沁忍不住问。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男女之间的爱欲也是因缘法,是有因果的,因而也有生有灭,梦幻泡影般。既然知道不过是一场苦役,又何必贪恋?我不曾对女子动过心,以后也不会。”他说的是实话。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闻人沁一下子激动了起来:“若真是这般,我劝七爷还是不要再修行了,再这样下去终会被佛法所害!七爷说男女之间的情爱是苦,我倒想反问一句,生老病死哪一样不苦?若是因为苦就要舍弃,那这个世间又何必要有人?!”
她的酒劲上了头,“七爷生在帝王家,却偏要去荒山孤寺吃苦,这是何故?”
“为了修心。”
“既然苦难助于修心,七爷又为何要躲情劫,还……还不如来与我爱一场!”
他内心一怔,抬起眼看她,却发觉她眼下的桃花印记好似更鲜艳了些。回想起在宫里,钦天监说她是虢国的桃花劫。
于是他定了定心神,垂下眼睛淡淡的说:“这是什么歪理?我看姑娘是喝醉了。今日晚了,丹青兄和我睡在前殿,姑娘且安心的去后面睡吧。”
姑娘?不是告诉过他我的名字了吗?连我叫什么都记不住,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
她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往后殿走,身形有些摇晃。他本想去扶她,却又突然停住,手滞在半空中。
———————————— 我是分割线 ——————————————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他静静的躺着却难以成眠。他的心有一丝难辨的紊乱,干脆起身打坐。身边的丹青手已经熟睡,隔着文殊菩萨,他却依旧能感觉到她甜美的呼吸。他的心生出一丝迷惑,若是自己的心无分别,为什么不敢去扶她?
他抬起眼睛看殿里的菩萨,菩萨也正静静的看着他。南無阿弥陀佛。
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开始默默诵吟《心经》——色与空一种。未到见两般。二乘生分别。执相自心谩。空外无别色。非色义能宽。无生清净性。悟者即涅槃。非空空不有。非色色无形。色空同归一。净土得安宁。非空空为妙。非色色分明。色空皆非相。甚处立身形。
他的心又恢复了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