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柘离开的那几日,傅思萌夜夜失眠,每每把玩他留下的人pi面具时,都能瞧见傅倾烟站在门外深思的身影。她仰着头,望着仅有一方空隙的天空,云淡风轻,被风掠起的发丝,柔柔腻腻的划过她白若凝脂的面庞。似在等待,又似无可奈何,这样的情愁反反复复不得终结。
而她就坐在屋里,端起早已凉透的清茶,抿了又抿。
其实她能感觉到傅倾烟的执着与满腔热血,可她不懂,那样一个女子,如何变得这样忧愁。
这夜,黑得异常之快,风起时,夜色变得如此阴沉。傅思萌进了里屋,躲进被子之中,跟往常一样,蜷缩着为自己取暖。
风吹熄摇晃不定的烛火,屋子里一下子黑下来,黑得她都不敢睁开眼去寻思。
只是短暂的安静。
忽然门外碰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门上。傅思萌睁开眼睛,她起身,摸索着点了蜡烛,打开门,只有被风吹落的竹叶,再无其他。她舒了口气,关好门,转身时却看见榻上坐着的人。
他一袭黑色,虚脱似得靠在墙上,喘气时呼出的气,傅思萌都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们两两相望,男子的脸上沾着血,嘴角也在不断得渗出来,可他的目光依然警惕,手里的剑一直没松开过,时时准备着取眼前人的性命。
“你是谁?”傅思萌放下烛台,语气淡漠地问道。
男子盯着她默不作声,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绝非一般人,遇到如此之事竟然毫无害怕之意,还能如此淡然自定地问话。
傅思萌见他不说话,身上的血却一直流个不停,她想起络柘替她治伤时留下的药跟纱布,于是捣腾得翻了出来。
她一步步地靠近男子,男子举起剑,挡在面前。傅思萌对上他的眸子,“别动。”
男子居然放下了长剑,连他都觉得那样不可思议,可她的水眸,柔而清澈,坦然得毫无危险感,连他都沉醉其中。
傅思萌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的衣服,看见触目惊心的伤口,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淡定的,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做了。手拂过他的伤口,她能感觉到他呼吸之重,她尽量小心翼翼地不去触及他的痛。“忍一下。”
男子安心地闭了眼睛,脱力地任由她摆弄。
等傅思萌包扎完,男子已经不知不觉小憩了许久,他睁开眼睛,瞧着站在他面前的女子,这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去看一个人,以前,只一眼,便是刀光而过,血溅四处,溅进他的眼里,他的心里,这鲜红的颜色,是他这一生的劫数。
而她,第一次,他觉得生命里出现了其他的颜色。
男子觉得恢复了一些体力,准备起身离开。
“你躺着罢,我可以坐,今晚反正也睡不着了。”傅思萌坐在茶桌边,倒了杯水。
男子并无异议,坐在榻上闭了眼,可他手里的剑一直未曾放下过。
傅思萌瞧着瞧着,居然睡意袭来,不知不觉倒在了桌上。
风仍未停息,窗边摇曳的竹枝,沙沙作响。烛台流下几滴烛泪,风过,熄灭时冒出一缕青烟,飘散在空气中,夜色依然。
翌日清晨,阳光斑驳了一地,傅思萌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掀开被子,四处没有任何他的身影,她想他或许早就离开了,屋子里关于他的东西也都被销毁得很干净。傅思萌轻笑,叠被时却看见放在枕边的匕首,她拿起来仔细瞧了瞧,鞘的纹路复杂却细致,柄上刻有龙纹,她小心翼翼地拔出来,看见锋利且寒光熠熠的剑身。这看似陈旧的匕首却被保存得如此之好,想必是他的贴身之物,也不知道曾救了他多少回。
如今,它被遗落在这里,是他的无意吗?还是他以此谢恩?傅思萌收起匕首,放在了枕头之下。不想再去寻思,他也不过是个路人而已。她想。
正当傅思萌享用午饭之时,门外又闯入一波人,衣冠楚楚,不像莽夫之流。
“你可见过此人?”一人摊开一幅图给她看。
傅思萌看了一眼,心里讶异,然后摇了摇头。
那人手一挥,身后的人便四处乱翻。她忽然想起藏在枕头下的匕首,却仍不慌不忙。
“大人!”果然,匕首还是被翻了出来,“您看,这是那个杀手的东西。”
那人拿过匕首,仔细瞧了瞧,然后举到傅思萌的眼前,“此物可曾见过?”
“此物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我的东西。”
“可此物是我们要寻之人的贴身之物。”
“此言差矣,此物绝非独一无二,你们要寻之人有,我也有,这有何不可?”
“你……”那人握紧了匕首,转过身,“带走!”
在下山之前,傅思萌总想着寻个机会离开雅居,可现在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让她觉得有些不明所以。
远处,人影掠过,竹叶随之而落,飘在风中,如孤舟一帆。他的步伐稳健而轻快,追随着傅思萌远去的身影,疾步而去。
这次的牢狱之灾在傅思萌的预料之外,虽在帮那个男子前就知晓他不是普通人,可没想到会是如此下场。她蹲坐在草席上,抱住自己,悠悠地叹了口气,心想,罢了,就当是来这的第二大灾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只一会,便有人开了门。她抬起头,看见戴着一顶官帽的人进来,身旁是狱卒跟一个师爷,如此判断,也绝非是傅思萌电视剧看太多,主要那官帽上的确有个官字,而师爷的那套衣服上有个师字。
傅思萌有点想笑出来,但还是忍住了。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个地方还挺逗的。
“你就是那个窝藏罪犯的女子吗?”知县开口,语气果然不同常人,这刻意的压迫区别了官民之间的身份。
“不是。”
“不,不是?”他像是被吃了闭门羹一样,讶异而不利索。
傅思萌望着他,目光凛然坦荡,“我并无窝藏罪犯,而大人的手下仅用一把匕首便将我定罪,此事如此草率,我想明察秋毫的大人一定不会如此冤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吧?”
知县被噎了话茬,原本是想套出杀手的所在,没想到居然被这小蹄子给带了过去,“咳咳,这,本官自有定夺,如果你是被冤枉的,本官定会放了你。但,如果你真的窝藏罪犯,肯定免不了上断头台!”他说话很用力,威胁之意明了,说话时眯起的眼睛如一条缝,似能看穿人心。
“大人所说的罪犯到底是何人?”
“杀手。如果你知道,最好说出来,莫要动什么酷刑,看你细皮嫩肉,也怕毁了这容貌吧?”
傅思萌冷光瞥了眼说话的师爷,那人有些后怕得往后退了一步,但好像意识到什么,又收回了那退的一步。“我深居竹林,怎会知道什么杀手?那把匕首确实是我爹临走前留给我的。如若大人真要追究,小女也只能任凭发落了。”她说完垂下脸,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
其实也不过是她的权宜之策。她想,如果那把匕首真是独一无二的,那她岂不是真要葬身于此?她名义上的爹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那个杀手应该也不可能来救她,那能指望的只有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