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沐青接过两物,细看起来,不过就是一本乐谱和一只竹笛,没什么稀奇的,遂疑惑道:“爷爷,这两样可有什么玄妙?”
“我也不知啊,这乐谱是子然游佛所得,算是福缘了,”安怀竹解释道:“可这竹笛他却来不及细说,只说是万莲村一渔夫相赠……一佛出神魔哭……”安怀竹暗自思忖,心下茫然。
安沐青听罢,喃喃自语起来:“一佛出神魔哭?”可也参不透其中玄机,只得一甩竹笛看着笛穗晃悠,不一会瞌睡袭来,索性靠着墙壁呼呼大睡。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清明已至微雨纷纷,谷底湿气较重,连日来安沐青只觉得头昏昏沉沉,七朵也变得恹恹的,连吃的都不能挑起它的兴致,整日蜷在火堆旁打鼾。这日,不知过了多久,安沐青只觉头痛欲裂,迷迷糊糊地走出洞口,细雨缠绵丝丝不断,安沐青习惯地靠着石板等待爷爷,往日七朵都会喋喋不休地说个每完,今日一人心里不免寂寥,嘴上也抱怨几句:“臭七朵,只知道睡觉!”
许是精神不振,安沐青竟在这霏霏细雨中进入梦乡,梦里繁花满树,灿若云霞,欢笑如铃,安沐青置身于艳阳下,万物七彩纷呈,模糊间,只闻花丛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奇窥探,哈,胖七朵正安逸地躺在花间,周身漂浮着热气腾腾的肉包,安沐青了然:胖七朵,这下你可开心了吧,哈哈。此刻,又从身后传来对话,安沐青偷偷躲在花间,落英缤纷,暗香盈袖,让人为之一振,好久没如此畅快了,安沐青按捺内心激动,伏在花丛抿嘴微笑,繁花如锦缎,更衬得安沐青双脸娇艳,眸子里透出的水光,真真比得上那万丈艳阳。
“子然,你可别惯着她……”
爹爹?爷爷?安沐青心下疑惑。
“爹,青儿喜欢就由着她吧……”
“喜欢就由着?你看她成天跳上跳下,昨日又吓跑了几个上门提亲的!媒婆都不敢踏进咱家门!”
“哎呀,爹,青儿不愁,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您老宽心,宽心。”
“爷爷,爹爹……”久违的温暖,久违的父爱,安沐青眼眶湿润,情不自禁地呼唤:“爷爷,爹爹……你们去哪儿?等等我,等等青儿!”安沐青正想撵过去,弹指间,四周花瓣化作一片殷红,当空娇阳也变得殷红模糊了地平线,安沐青忙回头张望,心下焦急:“七朵?你在哪儿?七朵!”如血巨浪茫茫无垠,天地间孑然一人无依无靠,安沐青只觉身子不停下沉下沉,渐渐没入这无边的血色之中……
“七朵…。七朵!”一声尖叫,安沐青忙回过神来,夜静更长,万籁俱寂,耳畔只有微雨打夜的细响,安沐青长舒一气,还好是个梦,再看看前路,心下疑惑不已:“过了这么久爷爷怎么还没回来?”想起方才的梦,安沐青又忐忑不安,这个梦难道是在预示什么?
“七朵……”安沐青关好石门,用腐叶小心地遮住石板,小声说道:“你就乖乖等着主人,等主人……来接你!”说罢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决心一般,走入那迷坑毒瘴。
山间的羊肠小道蜿蜒曲折,斜雨伴着劲风劈头盖脸而来,安沐青顶着狂风逆行而上,忽然,几声疾呼从不远处传来,安沐青心下一凛,不是那只贱鬼的声音吗?立马闪进草丛,屏气敛声,声音愈来愈近,安沐青越发不敢呼吸。
“到底对不对啊?”
“肯定对!刚才明明有人的气息啊?怎么就没了?”
“哼……我看你和幽四一样,脑子都不够用!”
“我怎么和他一样了?他可是自找苦吃,运气那么差,还敢摄魂……今日,若不是我,大家都还蒙在鼓里呢!”
“倒也是,那老头子耍花招,竟弄个假人影糊弄我们,其实我早就怀疑灭幽四的那个家伙早就溜了……”
“切,我看你躲得比谁都快!不过这小老儿也死得干净利索,鬼使说了,老头子还有个孙女,咱们再去找找看……”
“爷爷!”安沐青脱口而出,不可能,昨日,爷爷还笑说想听我吹笛,怎会,怎会……
“在那儿,快!”
安沐青气息皆漏,立马暴露藏身之地,慌忙回身欲下谷底,可跑了几步又止住不前:“不行,七朵还在,七朵……”安沐青缓缓退出草丛,依依看着那深深暗谷,一咬牙,转身往反方向跑去。
“爷爷,七朵……”
深林末路,前方只剩乱草摇动,脚下满是荆棘,安沐青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引群鬼远离山谷,只想摆脱身后那狰狞的狂笑,忽然,脚下吃痛,一只幽早已追及身后,狠咬一口,安沐青顺势而倒,刹那,宛如千根细针刺入骨髓,痛心切骨,可安沐青却还不死心,死死抓着满地荆棘匍匐向前,身后染下斑斑血迹:“爷爷……爷爷……”
而后赶至的群幽前仆后继,纷纷咬住安沐青,血肉模糊。
“哈哈哈,终于又尝到这滋味了!”
“也算是给幽四报仇了!”
“鬼使太看得起这一家人了,哈哈哈哈。”
……
安沐青早已动弹不得,方才的疼痛已经化入身体,融入血液,似乎本就是身体的一部分,整个人麻木不堪,只是瞪大眼睛默默凝望夜空,恍惚间,居然期盼这一刻的到来,期盼着花落的瞬间……
当痛已不觉痛,当伤已不算伤,当一个人开始坦然接受并享受这种折磨的时候——心死了,梦灭了,花,落了……
爷爷……爹爹……等等我……青儿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