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
落霞淡淡,薄雾渺渺,放眼远眺,万里良田,水稻青青如浪随风而摇,林间飘荡如铃歌声,微光懒懒爬进窗沿,安沐青轻合乐谱,跟着窗外歌声轻吟:“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爷爷……”安沐青抬眼迎着暖阳,浩渺青天白云悠悠,顿感眼角冰凉。
“爷爷…。。爹爹……等等我……青儿,来了……”
“哈哈哈,爽!”
“这算什么,那群去蜀地的家伙才赚了吧!”
“倒也是!那里的人才是香嫩滑口……”
“咦?她怀里有东西…。。还不放手!”
“哥几个,把她手给剁了!”
……
“啊!谁?”
“如果还不想死,就滚得远远的,否则……”安沐青忽闻一冰冷的女声,呵,是那个女人呢!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震得群鬼呆若木鸡,黑暗中,安沐青只觉身体轻飘飘的,宛如随水漂流的一叶轻舟,这种感觉,似曾相似。
“三木!”一声疾呼打破思绪,安沐青收回目光,笑看眼前的红衣男子:“今天这么快啊,我还没来得及生火呢!”
男子搁下麻袋,笑道:“今天衙府开仓,本来抢到一大袋米,可是有对母女太可怜了,一点都没拿到,就分了一半给她们,三木,这也够我们吃了吧……”
安沐青点点头,不停赞许:“嗯,阿文做的很好,我去生火了!”说罢转身放好乐谱径直来到后院,心下叹息:这就是命运吗?亲自赶走的人,如今却成了救命恩人;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现在却朝夕相处;李忘远啊,到底是什么因果,我们才会这样重逢?
生好火后,阿文自己就跑来下厨,他的厨艺可了不得,飘出的香味常引得浣纱晚归人驻足,日子久了,也会邀人一共进餐,散落在周边的难民常常来讨教一二,这野菜得如何做才能香甜口呢?可阿文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倒引得旁人来一两句酸话,憋急了,阿文索性绝食以示自己的无辜,他也常常郁闷:这菜本就该这么弄,非问我为什么,我哪知道为什么!
“阿文啊,我这老太婆……。”一老妪拄着拐杖慢悠悠晃进院子,老远就开始招呼:“又寻着香来了。”
“兰婆婆,你这已经是第几次寻香而来了?”安沐青打趣道。
兰婆婆倒也不客气,桌边坐定,看着安沐青:“嗯,三木长得真好。唉哟,我才见你那会儿啊,真的是吓得……吓得我老太婆直哆嗦。”
安沐青摆好碗筷,心下感激不已:“兰婆婆,还多亏你发现我,不然,我也就成了孤魂野鬼。”
“说什么呐……”兰婆婆细细打量起安沐青:“唉,也是你我的缘分!”
“兰婆婆……”安沐青眼下湿润。
“三月前,群妖闯蜀……我家老头子,儿子……都抛下我老婆子,去了。”兰婆婆说起过往,迷蒙的眼睛泛起阵阵水雾:“我啊,本想往那枯井里一滑,干脆也去了……可那孩子,死活不让我走!”兰婆婆看着后院的身影,转头看看安沐青,叮嘱道:“三木啊,当初整个村子都不敢收留你,可是阿文敢,若以后,我也西归了……你可得帮我看好这小子!”
“兰婆婆,你说什么呢,要看也是我看好三木啊,她一个弱女子的。”阿文乐呵呵地走来。
“是是是,三木是弱女子,弱女子啊,”兰婆婆看了眼安沐青,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突然问道:“三木啊,我一直有个问题,听你的口音像是北方人,可怎么就满身伤痕地在蜀地出现了,还一个人重伤不醒?”
“哎呀,兰婆婆,人家三木被妖怪打伤了,哪还记得那么多!”阿文打断道。
“兰婆婆,其实,我也不知怎会到蜀郊,可我确实是在长安遇到妖怪的。”安沐青心下也百思不得其解,那夜救她的女人分明是上次在林间和百里晨打斗的黑衣女子,可为何,一次想要害她却一次又要救她,这女人,与王公子到底有没有关系?
“好了好了,吃饭吧,三木还没恢复好呢,想多了问题脑袋会疼。”阿文夹筷青菜给兰婆婆,笑道。
兰婆婆也不再多问,三人宛如一家人般其乐融融,窗外,月色浓浓,初夏凉风吹动柳叶枝,“簌簌”细响,盈盈蝉鸣接着白日浣纱歌继续夜的奏章,远处,微风过处,带起稻田一阵猛晃,转瞬,却又恢复了平静。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初夏的朝阳微暖,可蜀地地势较低,晨起薄雾弥漫,模糊了眼前的山水,安沐青早就同村里女眷约好今日一起浣纱,七八名女子来到村后溪边,木桶歪七扭八地陷进河边淤泥,女孩们高高挽起袖子,矗立在水中央,一边轻唱一边将薄纱浸入潺潺水流,谁能想到这些如花般明朗的女子就在前不久经历过蜀乱——群妖闯蜀,不少蜀地百姓遭殃,幸得蜀山早有准备才及时压制这场祸乱,李家因在蜀地声望颇高,再加上群幽急于报仇,首当其冲祸及李府,经过这夜巨变,酿酒李死于鬼爪,李忘远虽保住一命,可也只能是今日这般模样了。看着潺潺河水,安沐青忽想起百里晨来,李忘远落魄至此,不知那个话唠如今又身在何方?
“想什么呢?”
安沐青忙回过神,摇摇头:“发生的事太多了,想得也就多了。”
“好了好了,你看村里,谁不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女孩安慰道:“现在呢我们要做的,就是努力浣纱,赚钱,搬出难民村,那些有钱人,把难民往城外赶,就连死去的人也被统统搁在野郊,说什么要用真火烧掉,免得惑乱人间……”
“九歌儿,”安沐青微微一笑打断道:“你放心,我们一定可以搬出去的,去找那些赶我们走的人算账!”说着,安沐青还耀武扬威地朝九歌儿晃晃拳头,九歌儿听罢,乐得哈哈大笑起来,索性沿着溪流小跑,溅起两片水花,一阵骚乱,女孩们也乘机嬉戏几番,互相泼水大闹,九歌儿笑声如铃:“三木说要去找那些坏人算账,就用她那粉拳!”安沐青不服气地撅嘴道:“我这拳头可厉害得紧,你们都来尝尝好了!”边说还边朝九歌儿追去,又是一片水花,欢笑声伴着旭日在阳光下顺水流长,安沐青心头舒畅,兴起处还把头浸入水底,几月的阴霾暂时都烟消云散了,猛地一抬头,顿感眩晕,竟有些看不清路,恍然间,忽见对岸山林,隐约有人往这边眺望,安沐青心下嘀咕:王公子?忙拉过旁边女孩,指着前方急问:“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
“是吗?”女孩顺着方向看去,嗔怪到:“哪有,你一定是水泡太久了身体还没复原,还是快上岸歇歇吧。”
安沐青使劲眨巴眨巴眼睛,再一瞧,林间寂寂,暖阳轻洒,哪有什么王公子,想着也怀疑是自己身体不适造成的幻觉,只得一个人嘟嘟囔囔地回到岸边歇息:“怎么连幻觉都能遇到这怪人……莫不是他有什么妖术?那张寡妇一定是中了他的妖法,哎呀!当初该给寡妇驱邪的!”想到此处,安沐青又不免心下悲凉:七朵,你又在干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