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小姐,小姐你用力啊!”青纹急的满头的大汗,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神色极为焦急和紧张。
相思卧在青纹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攥着被单,额角的青筋暴起,她紧咬着牙关,衣衫已经被汗水濡湿,面色如纸般苍白。她已经使出了浑身的劲儿,只觉得疲累和剧痛,无比的崩溃和透支。难怪说,儿奔生娘奔死,中间只隔一层纸。她的发丝沾着汗水,贴着脖颈,眼尾有泪光。她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可使了呢……分娩的感觉虽然神圣,却也让她心生气数已尽之感,她仿若要被撕碎。她默默的咬紧自己的嘴唇,越是乏力虚弱,她越是坚定。哪怕今日是死了,她也要把自己的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这是她与陆离的孩子。
床前除了两三个丫头手忙脚乱的,还伫着三个经验丰富的产婆。王府上下皆是一派忧心如焚,大家都小心翼翼而又紧张焦急的等待着王爷的第一个孩子出世。
陆离在厅里坐着,座旁是上好的太平猴魁。他的面貌依旧冷清,只有眉眼里有依稀可辨的期盼和担忧。眼看着丫头们端着好几盆血水出来,又端了好几盆热水进去,洁白的素绫沾了血,换了一条又一条,他的拳头越握越紧。
“王妃,您再使使劲啊,小世子马上就能出来了!”产婆一边鼓励着她,一边按摩着她的腹部以缓减疼痛和加快分娩进程。
“快快,再加点炭,让火烧的旺些。这个时候可不能着凉了,会落下病根子。”另一个产婆吩咐道。
萼儿连忙跑去加炭木,她的年纪小,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帮着换换水、加加炭,心里也是十分的着急。看着王妃的样子很辛苦,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小世子殿下,一定要乖乖的啊,王妃身子弱,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啊……”阵痛让相思忍不住痛呼起来。一屋子人的心都悬的高高的。
陆离一下子站了起来。乐羊宜也连忙站起来,劝慰道:“王爷莫担心,女人第一次生孩子总是格外的艰难。每个女人都是这样。”
“乐羊先生,本王的这位妃子身体原本就虚弱。如若……如若有何差池,你可有把握保住她们母子的性命?”
乐羊宜恭敬的答道:“王妃生产前,一直喝着小人的乌鸡汤,那鸡汤里有小人精心调配的药材,可以补虚提气,正好应了她体质的亏虚。但是这只能保证她生产后不会精力衰竭,而这生产是否能顺利,还是要看……还是要看王妃自己的造化啊。”乐羊宜略一沉吟,低声的问陆离:“还请王爷明示,如果母子只能舍一,小人该如何决断?”
陆离居然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认真的看着乐羊宜,一字一顿的说:“保母舍子。”
相思已经极度的透支,床单已被她攥破,下唇也被她自己咬出血来。青纹紧紧的抱着她,着急的满头大汗,看着她这副痛苦模样,恨不得自己能代她受过。一屋子的丫头、嬷嬷乱成一团。可是,她只能靠自己啊!
前所未有的剧痛好似要将她劈成两半,她仰起头大口的喘着气。周遭的声音似乎在这一瞬变得飘渺又遥远了,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她混沌又沉重的大脑,也在这一刻变得清醒。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如若不是姬四清,她还不知道她的母亲原来叫慈莲。在她小的时候,一直都在偷偷的想着母亲,幻想着她的模样,有时候受了委屈,也会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埋怨她,埋怨她为什么生了她却又丢下她,让她一直孤零零的无依无靠……可是现在,她对母亲充满了思念和感激。她是那样勇敢的女子,也是那样深沉刻骨的爱着她,所以拼尽了全部,把生存的机会留给了她。相思的心一下子变得有力起来,她是被爱着的。她也要把这来自母亲的爱和勇气,传给自己的孩子。她爱这个孩子,她也爱孩子的父亲,她愿意为他们——竭尽全力。
“呜哇……呜哇……”伴随着孩子响亮的啼哭,一屋子的人终于都松了一口气,欢欣雀跃起来。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是个小世子!是个小世子!”产婆眉开眼笑的道喜。她小心的抱着孩子,用清水洗净了他的身子,再用柔软精致的棉襦将他包好。“王妃快瞧瞧!世子的模样多俊俏啊!”
相思累急了,她的眼睛忍不住要合起来,却又舍不得闭上,淡淡的笑着看着孩子,笑容虽然疲惫苍白,却因幸福而十分的美。
陆离也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恭喜王爷,母子平安。王妃为您诞下了一个漂亮的小世子……”产婆抱着孩子出来道喜:“王爷请看,世子多像您啊。”
小小的婴孩,雪白粉嫩,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也不怕生,肆无忌惮的四处打量着,樱桃般的小口微微嘟着,甚是晶莹可爱。
陆离虽然沉默,但是心里早已经开怀绚烂。他的眼里盛满了温柔。看着孩子的眼神仿若是要化了,想去抱抱他,可是他那么小那么软,陆离竟然不敢伸出手去。
怎么感觉像是在做梦?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成为了一个父亲?
“恭喜王爷喜得麟儿。”乐羊宜也如释重负、连连贺喜。
他本乃游医,习惯了四海为家,又特别钟爱偏远荒凉之地,以便挖掘采撷到稀少的药材。这次楚王召他回盛京,留了他那么多天,赏了他那么多珍贵的古医典籍,都是为了防止常王妃生产时遭遇不测吧。乐羊宜想起上次楚王召他为一个侍卫医治,本是无药可医、无医可救,他却毫不迟疑的将府里所有的药材都拿了出来救人,那些个宝贝,少则百年、长则千年,他竟然舍得……
“王妃怎么样了?本王进去看看她。”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丈夫进入产房可不吉利啊……”产婆连忙劝阻:“王爷莫担心,王妃她呀……”
“不好啦!快来人呀,王妃血崩了……”房间里,萼儿惊慌的声音传来。原来一派喜庆的王府瞬时又陷入了慌乱中。
陆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王爷请放心,让小人进去看看。”乐羊宜提起医药箱往室内走去。寻常妇人分娩后血崩,那必死无疑。可是他却有十分的把握能保住楚王王妃的性命。一是因为他乐羊宜医术超群;二是因为上次楚王给他的五百年才开花一夜的昆仑雪莲,他还有半朵。
屋内被炭火烤的暖暖的。丫头们都不知所措的伏在王妃的榻前,啜泣声一片。
乐羊宜连忙放下药箱,拿出最里层被绢帕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昆仑雪莲:“王妃还有的救,你们快去屋外盛些干净的雪,再去找个捣臼来。”
他摊开了自己的行头,见丫头们还一个个挂着泪:“喂喂喂,你们别哭了,快去啊!”
“快去,快去。”青纹一把抹去自己的眼泪,着急的催促道,“快去按乐羊神医说的那么做。”她们小姐好不容易才苦尽甘来,菩萨一定会保佑她的,一定会的!青纹紧紧的握着相思的手。相思已经陷入昏迷,脸色更加的苍白。
乐羊宜将丫头们从屋外盛来的白雪加入捣臼里,又把那半朵昆仑雪莲撕成一瓣一瓣,小木槌轻轻的研磨着,“把炭火熄灭,这屋里太热了。”
丫头们面面相觑。
“神医。”青纹着急且不解的说:“我们小姐素来怕冷,何况还流了那么多血……”
“快去熄掉炭火,不然血会越流越多,再去把王妃的发髻散开。”乐羊宜不容分说的吩咐道。
这个大夫是王爷请来的,应该错不了!青纹一咬唇:“萼儿快去熄掉炭火。”她也忙走至床头,把相思的发髻散开。乌黑柔顺的长发宛如瀑布,又如莹亮的丝绸,衬的她的小脸更加的苍白。
原本枯燥干瘪的雪莲,在雪水的浸润下,居然重新绽放,变得剔透和饱满起来,充满了生机,宛如刚刚从山崖间摘下那般。乐羊宜用网布包住雪莲的花瓣,又用麻绳绑好,递给青纹:“你用这个轻轻的按压在王妃的头皮上。如果不够冰了,就再用雪水泡泡;再找一个丫头按我开的方子去煎药。”
青纹接过乐羊宜手里的雪莲,又吩咐萼儿赶快跟着乐羊先生去开药。
陆离焦急的在屋外来回踱步。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都暗自祈祷着王妃能够逢凶化吉、安然无恙。他们服侍了王爷这么久,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王爷这幅忧心忡忡的模样。
乐羊宜让萼儿熬煮的只是普通的补血药方,红枣、当归、川芎、黄芪、党参、白芍、熟地、丹参、首乌、鸡血藤、枸杞子,还有上好的东阿阿胶。
萼儿拧着眉头,小声的嘟囔着:“这都只是一些寻常补血的药材呀。真的能救活我们王妃吗?”
乐羊宜捻着胡须:“这剂药是给你们王妃醒来后喝的。真正要救活她,可是要靠那昆仑雪莲。”
昆仑雪莲,五百年才开花一宿。开花之夜,天有异象。南方朱雀七星连成一线,轸宿居中,且与张宿、柳宿相衔相扣,乃大吉之兆。是夜,必有昆仑雪莲盛开。昆仑雪莲含苞长久,而花期却极为短暂,仅仅一夜之间。如果这一夜无人采撷,则凋谢枯萎,又要一个漫长的五百年才能孕育新生。多少药痴,每夜观星,待朱雀七星靠拢之际,就往昆仑山去,以期可以得到一朵珍贵的雪莲。雪莲性极寒,可以治百病、解百毒,甚至有保持肉身不腐之神效。采撷之下,如同枯槁,又如枯叶,待入药之时,放入水中,则生机重现,宛如新开。
雪莲的极寒,又用雪水浸泡,轻敷于头皮。头皮血管丰富,寒性顺着血脉经络,蔓延于周身,从而止了相思的血崩。雪莲又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效,仅仅半柱香时间,便在相思的体内重新注入生机,解了她的性命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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