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纹那一席话,就像是一颗石子。
投入陆离的心湖,来回的激荡着涟漪。
他一整个下午都静不下心来。眼睛总是不受控的落在那食龛上。他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走至前去。踟蹰着掀开了龛盖,紫苏花甲豆腐煲、荷香粉蒸腐乳肉、剁椒黄瓜蛋饼。虽然已经凉了,但是菜色清爽,别具风味,真的是用心了。
他想起她皎洁的小脸和缱绻的眼神。
“该死的常相思。”
夏日的慢香堂,宛如江南别致的院落。栀子无拘无束的盛开着,荼蘼已经迅速的延展开了身躯,浓郁的泼了一墙的绿墨。他有一丝的迟疑,最终还是跨了进来。刚刚天黑而已,整个慢香堂却宛如掉进了井水里。清凉、空明、静谧、寂寥。
想起那个她晕倒的雨天,居然支走了青纹,这里便空无一人。他的心生出了些怜惜。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水池子旁。原本这里已经干涸,布满了苔藓和杂草,她居然自己清干净了,注入了澄澈的井水,还养起了几尾鱼儿。那几尾鱼儿仿若认得他,摇曳着尾巴,俏皮的拥聚在一起,对着他张合着嘴儿。
他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竟然都没有见到人。
他只好独自往内室走去。
刚推开门,便闻到浓浓的酒味。他微微蹙眉。往前走了几步,只见相思整个人斜趴在桌子上,脑袋停靠在左手手臂上,右手还在缓缓的吃力的写着什么。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堆着一叠纸。有一个酒坛倾倒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也不知她到底喝了多少。
他沉默的走向前去。她微闭着眼睛,缓慢的写着字,双颊通红,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她的字迹隽秀,带着酒后的潦草。他随手拿起几张,一页一页的翻过: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思君如陇水,长闻呜咽声。
思君如百草,缭乱逐春生。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你在想谁?”他终于忍不住幽幽开口。声音沉着平静,心绪却是复杂的。
她有一丝的错愕,仿若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她闭着眼睛微微的笑。是幻觉吗?她想自己一定是醉了。
他见她只是轻轻的笑,并不作答。便伸出手去夺走了她的笔。她的脸透着不寻常的绯红,他疑心该不会是发烧了吧,侧手去试探她脸颊的温度,却被她伸手紧紧握住。
她笑得很开心。虽然眩晕,但是仿若没了烦恼。
心里想着他,便能够见到他。酒醉的感觉真好。她的心里悲喜交加,最终一片麻木。
“本王在问你话。”陆离的语气依旧冷冷的,却已然透露出一丝温柔的心痛。
她抬起醉眼看他,眼神迷离涣散,天真又魅惑。
“王爷。”她柔软的声线带着一丝沙哑。看着他的脸,想念再也压抑不住,宛如溃堤的潮水,四面八方席涌而来,将她淹没。她的眼睛里浮现出泪水。她一定是醉了,醉了。不然怎么可能会看见他。她迟疑着伸出手去抚上他的脸颊,眼中泪光点点,大脑是一片混沌的空白:“我很想你。”
他没有料到她竟然会这么说,心里无设防的猛跳了一下。
她摇摇晃晃又缓慢地站了起来,“王爷,其实三年前我便见过你了。那一日天空好蓝,你策马而来,俯身便救了一名失足的孩童。那个时候,我便在人群里。”
他没有说话。原来他们第一次遇见,并不是在慢香堂。
“我很高兴,可以代替姐姐嫁给你。真的高兴,很高兴,可是你没有来。没有合卺酒,我们是不是不能够白头到老了?”她眼里的泪光宛如碎了的星星。
他的冷漠顷刻间被她眼里的脆弱击垮,心竟然一下子变得柔软又疼痛,仿若不是自己的:“你想与本王白头到老吗?”
她并没有回答,只是自顾的说着,这些话在她心里已经闷了太久。她在酒后终于可以无拘无束的释放着自己。
“王爷为何不再吃我做的饭菜?一直以来,我都只是一个外人吗?”她的声音哽咽,内心的酸楚难以自抑。“可之前又为何待我那般温柔?我不想要昙花一现的幸福,宁愿一个人冷冷清清的打钗种花终老。”
“王爷已经娶了罗敷,便是她终身的依靠。罗敷单纯美好,不要辜负了。”她的神情悱恻悲凉,脸却像桃花一样绯红,“此去经年,纵是良辰美景虚设。是不是酒醒了,你便会不见了?”
她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陆离的心剧痛:“本王会常来看你。”
她的心好痛啊,痛到已经无法言语,痛到快要无法呼吸。醒来,她就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她这一辈子,都过的好孤单。以后的日子还很漫长,也都将如深井,是一眼望不到底的荒凉。
她双手颤抖着,拥在他的脖颈。她的眼睛仿若深深的湖水,杂糅着痛楚、寂寞、辛酸、惘然,还有再也掩藏不住的爱意。她有些酒醉的眩晕,眼皮也变得沉重,想就在此刻昏昏睡去,却还想要再多看他几眼。他的眉梢、他眼尾深刻的泪槽。她笨拙的踮起脚尖,迟钝的吻着他的嘴唇。
她的肌肤冰凉,气息却热烈。她身上浓郁的酒气包裹着栀子花香,让他的心也沉醉了。他无法拒绝,这些天的思念终于在此刻溃堤。他伸出手托住她的头,热烈又温柔的回应着她。他的吻沉默又深刻,她的心被剧烈的疼痛和幸福紧紧包裹,只感觉到天旋地转,便不设防的一下子陷入了柔软深邃的睡梦中。
陆离睁开眼睛,她居然在接吻的时候睡着了?他松开她,让她整个人落入自己的怀抱。安静的看着她,她雪白的肌肤蒙上了一层薄粉,样子疲惫、美好又天真,蛾眉微蹙着,头微微上扬,一行清泪顺着她的眼尾悄悄的滑下,无声的没入了她的乌黑的发鬓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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