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着的样子,像孩童一样天真。
放下对世界的戒备,面貌也便不像醒着的时候那么冰冷坚毅。
反而有几分温暖和柔软。
她昨晚没有回慢香堂。
她终于是他的妻子了。
他还在睡着,她却早早的醒了来。安静的睁着明亮的眼睛,仔细的看着他的面容。第一次可以这么近的看他。她有一丝的不确定,仿若还在梦中。
她迟疑着缓缓的伸出手,轻轻的抚摸他的眉。
他的眼睛有着好看的形状,眼尾狭长却有深刻的泪槽,显得那么柔美又感伤。
她的手指拂过他的唇,轻轻描绘着他双唇的形状。
如果这一切是梦境,那么她宁愿永远都不要醒来。她痴痴的想,想要把他的样子、温暖的体温、身上的味道都深深的烙印到心里。
她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温暖和幸福过,她忽然间双眼潮湿,凑身上去,轻轻地吻着他柔软的唇畔。直想就在这一刻死去。
她的吻温柔缠绵,带着羞涩和小心翼翼。
其实远在她睁着眼睛偷看他的时候,陆离便已经醒来。
此时更是招架不住,于是便张口含住她的热情。一点一点的回应。
相思吓了一跳,连忙伸手轻轻推开他,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王爷。”她轻轻唤他。
娇羞的模样,让陆离的心暖暖的,于是他张开双臂,拥住她。
“居然敢偷亲本王。”他声线温柔,假意责怪。唇角却扬起了鲜见的微笑弧度。是绝美的模样。
她竟然有些看痴。
她的目光让他感觉拘谨,于是伸出宽大的手掌,轻轻地覆盖在她的眼睛上。
“闭上眼睛。不许再看了。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她幸福的乖乖闭上双眼。重新回归梦乡。
有多久了呢?
用他这颗冰封已久的心去计算世间的日子,真的感觉好漫长。
好似是自从他的母妃辞世,他便没有再这样开心过。
他把自己的心封印了起来。放在无人可以碰触到的地方。
不再去相信任何人,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一点点变得冷漠和坚硬。
现在他已经足够强大了。
可是他很孤单啊。
再一觉,睡得很踏实。
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下人备好洗脸水,在屋外等候。
陆离**着上身,站起来穿亵衣。
他的身体饱满结实,有着坚毅的线条。
他看向相思,小脸覆着一层薄粉,长长的乌发披散在背后,宛如流云,又如最上乘的绸缎。没有任何首饰,却更如清水芙蓉。
他忽然想到,自己竟然不曾送过什么给她。
“今日陪我出去。”
穿好亵衣后,丫头们推门进来伺候主子更衣洗漱。
青纹也来了。
昨夜溪风去慢香堂告知她,今日辰时来步蟾宫,她便猜到一定是王爷与她家小姐的关系有了进展。她昨天可高兴坏了,半夜睡不着还起来对着月亮拜谢,感谢老天开眼。
青纹的笑意丝毫不加掩饰,看的相思更加脸红。
“干嘛这样笑?”相思小声问她。
“小姐今天好美。青纹高兴罢了。”青纹一边给她梳头,一边打趣她:“终于可以给小姐盘发了。”
屋里的丫头们听闻,都忍不住偷偷笑。弄得相思更加脸红耳热。
陆离听罢,没有说话。偷偷的扬起唇角。
简单的用了早膳。
陆离便领着她出了门。
随行的只有溪风和青纹。
今日晴朗,阳光大好。
街道熙熙攘攘的。他们没有骑马,也没有轿辇。一行人简装徒步。竟引得路人纷纷回眸。真的是好漂亮的男女啊。男的一身玄色衣衫,挺拔俊美;女的是简洁的玉色衣衫,梳着蓬松的发髻,清新皎洁;就连随行的丫头和护卫,都那么好看。
相思第一次上街,是跟着曼珠偷偷跑出相府,结果得以遇见他;想不到第二次上街,居然是在他的身边。
盛京的街景真的是繁荣热闹。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街道两边商贩们都在卖力吆喝,偶尔还有一两声马嘶长鸣,穿梭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有的人在大声说话,大声的笑;有的人正恭谨的交谈着什么;有的人飞快的走着,仿若在赶着时间;而他们不急不慢的,顺着这最热闹的永盛街一路南行。
陆离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的伸手挡住来来往往的人群,以免冲撞到相思。相思并没有察觉,好奇的四顾。
青纹也稀奇极了,她东看看西瞧瞧,刚拿起彩纸风车轻轻吹转,又跑到前面的泥人小铺,好奇的打量。溪风忍不住嘲笑她:“你怎么像三岁的孩童,对什么都这般好奇?”青纹也是个伶俐嘴快的丫头,立马拿起一方钟馗泥像,说笑道:“我只是瞧见这个泥人跟你长的很像罢了。”“什么?我这么相貌堂堂!哪里像钟馗了。”溪风不满的嚷嚷。
四人说说笑笑,很是开心。
永盛街是盛京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两边都是商铺和酒楼。来往的人流不息,往往到子时,还有人在这里吃酒。这里有最好的馆陶玉瓷店、布匹成衣店、酒坊茶楼、客栈、古玩店、当铺……以及最好的首饰店。
这一家叫碧落阁。在整个奉国都饱负盛名。牌匾乃是江南才子柳友伯亲手所写。门口摆放的两盆迎客松,居然是绿玉所制,缀满了赤珊瑚珠璎珞。所有的首饰都是千挑万选的能工巧匠自己设计又亲手锻造,款式皆是独一无二。
陆离跨进店内,见相思疑惑不前。便伸出手来相邀。
相思只得伸出洁白柔软的小手,放置在他手心内。随他进入这碧落阁。
室内一派珠光宝气。装潢也极为舒适奢华。店内的的两名应侍也都面貌端正、文质彬彬,见来者气度不凡,只是点头示意他们自己瞧看。并未上前。
四周列柜摆放的首饰,华丽又精致,让人应接不暇。从右往左看去,赤金松鹤长簪、红宝石钗花钿、蕉叶碧玲珑翡翠流苏、紫金飞凤玉翅宝冠、飞燕重珠耳坠、并蒂海棠花步摇、海水玉缀珠明凰、云鬓花颜金步摇、珍珠嵌粉红金刚钻宝塔耳坠、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千叶攒金牡丹步摇……宝光灼灼似要灼烧人的眼睛,微微一动便是华丽的红光游转。
“可有你喜欢的?”陆离低声问她。
她被精巧的设计和绝伦的做工所震撼,美轮美奂,却都不适合她。
于是轻轻摇头。
溪风见状,问道:“可有更特别的?我们家夫人看不上这些。”
店内的两名应侍相顾一笑,其中一位俊俏的少年说道:“请客官来这边。”
他打开一个琉璃柜,从里面拿出三个精致的小木盒。皆是用上乘的黄檀木制造,外层还包裹着水曲柳木作为装饰,纹理通畅、花纹美丽,分别雕刻着踏雪寻梅、荷塘月色、鸳鸯交颈的图案。
少年将它们依次打开:
一套孔雀祖母绿翡翠珠链,颗颗翡翠珠打磨的是浑圆均匀,色泽通透、晶莹碧润,以鎏金滚线串联,仔细一瞧,每一颗珠子上还精致的镂刻着葡萄纹,是多福多子之意。
一套是攒金丝海兽赤珊瑚手钏,用的是赤金绞丝,点缀着殷红如血的珊瑚珠,作九连玲珑状,镶嵌精致,浑然天成。
一套是点翠嵌珠凤凰步摇,以黄金为山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一雀九花。凤身用翠鸟羽毛装饰,其眼与嘴巴用红色宝石、雪白的米珠镶嵌,两面嵌红珊瑚珠。凤身呈侧翔式,尖巧的小嘴上衔着两串十多厘米长的小珍珠,坠角是一颗温润剔透、水头极好的泪滴状玛瑙。整个步摇造型轻巧别致。选材瑰丽,实为罕见。
“真是巧夺天工啊。”相思不禁赞叹:“这些宝钏珠链,设计精妙,造型别致优雅。不知是何人有这绝伦的心思,竟能够将这些上好的材料精巧搭配、宛如天成。虽然华美,却又不显奢靡。”
少年笑道:“夫人好眼力,这些都是我们碧落阁的老板亲手打造的。”
“喜欢吗?”陆离问。
青纹和溪风也都惊叹这三样首饰的罕世绝美!
相思却低头浅笑:“妾身只是惊叹这些首饰的设计和做工。并无心占为己有。”
“哈哈哈哈。”从内堂传来一阵洪亮的笑声,一位中年男子掀开帘幔阔步走出。他穿着一身绛红色的长袍,长袍上绣着的是元福图案。虽然年过四旬,但是眉目清朗,想来年轻时也必定是翩翩公子。不似一般的商贾,全身更散发着贵族气质。
“这位夫人对于首饰的鉴赏,不似一般的妇人。老夫钦佩。”
店内两名应侍,见中年男子走出,皆恭敬的退到了一边。
“老夫就是这碧落阁的掌柜。开这首饰店二十余年,所接待之客皆是达官贵胄、富贵名门。不是老夫自夸,寻常的夫人们,来到我这碧落阁,早就赞叹美绝,恨不得尽数买走。这位夫人竟然没有一件能瞧得上眼?”
“掌柜的言重了。这里的首饰每一件都是举世无双的精致瑰丽。只是都不适合我啊。”
碧落阁掌柜暗暗点头,好一个心思清净的女子。能够不被华丽的物质表象所迷惑,始终保持目光清澈,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不忘初心、唯心而已。真是难得。
相思在袖间拿出之前常戴的那根玉兰钗:“掌柜,麻烦您看一下。这根簪子还能修补吗?”
这一根是普通的素玉簪子,素玉洁白莹润,雕磨成含苞的白玉兰,以苗银作簪体。虽然材质普通,可是做工也是十分精巧细腻。陆离也认得这根钗,之前她常常斜插在发间。多日不见,原来是坏了。那玉兰花的顶端,磕碎了一小块。
掌柜笑眯眯的看向那根玉兰簪,突然间神色一凝!又迅速的恢复了平静:“敢问夫人,这只簪子,是从何得来?”
“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掌柜闻言,仔细的打量起相思来。她的小脸清净素淡,宛如朦胧又皎洁的新月,一双多愁善感的眼睛,明亮清澈。虽然不是倾城之色,但是却掩抑不住的温婉和脱尘。
这样的眼睛和气质,的确颇像故人。
掌柜恢复了笑容:“是好修补的。用天河石或者剔透的白水晶,稍作打磨镶嵌在缺角处,便宛如木兰花上晶莹的露珠,更添灵动的气韵。”
相思听闻,露出开心的笑颜:“掌柜真的是做钗的好手。心思精妙,小女子佩服。”
陆离不动声色,刚才掌柜初见这根玉兰簪的诧异和震惊被他尽收眼底。他又仔细看了相思手里的簪子。陆离自幼习武,对于用刀的角度和力度都比常人敏感,这根簪子的雕磨手法和镶嵌技艺都与那三件首饰雷同。
这根白玉兰簪,分明就出自这位掌柜之手!
可为何这掌柜却没有认出自己的作品?
“不知掌柜修补这根簪,需收多少银两?”陆离问道。
掌柜双手接过玉兰簪,仔细端详道:“老夫与诸位有缘,分文不收。夫人三日后派人来取便是了。”他的眼睛里有追忆和疼惜的神色。
陆离也并未多说,谢过之后便离开了碧落阁。
“那么多奇珍异宝,想不到你却独独钟爱那支旧簪。连坏了都舍不得替换,还要拿去修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本王苛待了你。”陆离的语气淡淡,却透着笑意。
“那是娘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相思偏着头看向陆离,眼睛里是鲜见的俏皮神色:“再者,王爷威严,谁又敢妄自诽议?”
青纹和溪风躲在后面偷笑。陆离心情反而大好,露出难得的笑容。
碧落阁内。
掌柜小心翼翼的用黑色的丝绒绸缎擦拭着这根木兰簪,目光无限温柔和惆怅,带着悠远的深思。
“师傅,这根簪子……”那位俊俏的少年忍不住问。“徒儿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出自师傅之手。”
掌柜的苦笑:“不错,确实是为师年轻时所做。”稍稍沉吟,“兰辛,去打听一下他们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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