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大夫,她醒了吗?”安宁从另一边扯住医生的胳膊,声音里掩饰不住的颤抖和哽咽。
“顾迟,你冷静些。”嘉哲从背后拉住顾迟和安宁。
“病人情况很不乐观,还需要转入加护病房进行观察。”医生眼神里透出不耐烦,沉默了一会,直到感觉到病人家属的情绪稍稍冷静了些,才开口说话,只是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没有多说,只简单的说了几个字,便带着一行人离开。
身后的护士推着颜晓快速穿行在医院死气沉沉的走廊里。
她脸色苍白的吓人,微微敛着眉头,除此之外没有表情,恼人丑陋的氧气罩盖在她脸上,顾迟只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便会忍不住冲过去吵醒她。
明明没有看着的勇气,可是视线却像是胶着了一般定在她一点大的小脸上,移不开,像是错过了这一秒,下一时刻她就会消失一样。
三人一路跟着,最后被拦在加护病房门口。
安宁双手拼命捂着嘴巴,生怕哭泣的声音会吵到里面刚刚睡着的亲爱的人。
“伯父、伯母知道这件事了吗?”安宁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过了半晌,才勉强能够开口说话。
“应该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顾迟空洞的眼神直勾勾盯着病房里面。
安宁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凌晨两点五十。
想起千里之外的二老此时不知道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往这里赶。安宁双手握得几乎作响,猛的扯过顾迟的肩膀,伴着‘啪’的一声脆响,又是一巴掌。
“白安宁你够了!”嘉哲抓住安宁的双手,大声吼着。
“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管我!”安宁的情绪像是被逼到了疯狂的边缘,一把甩开嘉哲的手。
顾迟又挨了一巴掌,白白的皮肤上很快浮起殷红的掌印。没有说话,也没有心思搭理二人的争执,只是接着透过玻璃看向病房里面色苍白的人儿。
嘉哲被安宁的话噎到,亦没有再说什么。
安宁自知刚刚话说的有些过分,看看里面病床上的颜晓,咬咬嘴唇,再转头看一眼华嘉哲,终究是没有说话。
凌晨的医院,因为三人的沉默瞬间安静下来,空荡荡的走廊深邃的看不到尽头,像是几个人未来未知的方向。
“病人大脑里的大血块已经取了出来,但是其他的小面积血块我们无能为力,目前不能确定会不会压迫到神经,而且只能依靠病人自己的吸收和恢复。”
颜父坐在病床前面,手中握着老伴的手,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医生冰冷的言语。
颜父颜母凌晨接到电话,二话不说,即刻往这里赶,过来之后,颜母执意要见大夫,她本就是高血压,听到大夫这话的时候,如果不是颜父和顾迟在一边扶着,恐怕也该要上一次手术台了。
安宁在病床一侧握着颜晓的手,已经是熬的第二个昼夜了,顾迟一边照顾颜母,一边还要顾及颜父,劝他注意休息。虽然有嘉哲帮忙,可是还要照顾颜晓,连续折腾这么长的时间他一个大男人都有些吃不消,何况是安宁。
颜晓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也从加护病房转移了出来。
此时推门进来,看见守在颜晓身边的安宁,脱力的靠在床侧,憔悴的样子像是站起来之后一阵风就可以吹倒在地上。
过去拍拍她肩膀:“这里我来看着,她醒来之后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去休息会吧。”
听见声音,安宁目然的抬头,看了看顾迟重又低下头,眼睛定定的落在颜晓没有血色的脸上,犹自后怕的伸手摸一摸她的体温,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像是没有听懂顾迟说的什么。
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嘉哲不愿意多说,顾迟自然不好多问,此时的状况原本是要叫嘉哲来的,拿起手机翻出他的号码,想想还是作罢了。
“伯母已经病了,如果你的身体再垮掉,我们可真就忙不过来了。”
“身边能够说得上话的,最牵挂的也就只有她了,现在她这样子,我怎么舍得不看着。”安宁声音有些沙哑,让人听起来尤其心疼。
原本过来准备找顾迟的嘉哲倚在门口,听见里面安宁的声音,用力攥着拳头,另一只手扶在门框上,因为太过用力骨节都已经泛白。
顾迟猛地打开病房门,看到嘉哲眼眶发红的样子下意识回头看看里面的安宁,没有言语,安静的出来,顺手带上房门。
嘉哲没有听到脚步声,明显一愣,看清顾迟之后,扯出一个无声的苦笑,一直氤氲的眼眶里的水汽渐渐散去。
“待会出去吃点东西吧。”嘉哲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向医院外面的某处。
“好。”顾迟知道他心里有事,颜晓虽然暂时还没有转醒,不过好在已经没有大碍,点点头同意,就当是陪陪许久不见的老友。
顾迟已经向公司请了假,和嘉哲吃了些东西之后回来医院,直接奔着颜晓的病房过来。嘉哲已经离开,回去a市,因为医院这边,顾迟没有过去送行。他和安宁的事情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难怪总觉得一向开朗的安宁像是忽然带上了一股自厌的情绪。
过去病房的路上,总觉得应该怎样安慰一下她,只是他一向话不多,尤其是安慰人,更不擅长。
推开病房的门,里面的场景让顾迟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颜父颜母坐在晓晓左边,安宁自己坐在右边牵着她的手,然后是晓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像是看见了一个陌生人。
‘不排除病人有间歇性失忆的可能性。’
医生最初时候诊断的言语忽地从顾迟脑海中翻滚出来,头皮瞬间发麻,脑海中翁的一声,出现瞬间的空白。
顾迟伸手扶住一边的墙壁,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低头摇了摇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
“晓晓?”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病房里是诡异的安静。顾迟微微侧头,试探着轻唤一声。
“晓晓?”颜晓定定的看着他,目光没有一丝闪烁,顾迟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垂在身子一侧的手,冰凉的温度从指尖开始蔓延。
“唉。”颜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罢了,小心的搀起颜母,起身向外走去。经过顾迟身边的时候摇着头,“作孽呀。”只是顾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的。
安宁望着颜父颜母离开,再看看顾迟,伸手摸摸颜晓头发,半起身,吻了吻她额头,也站起身来出去了。
顾迟一步步慢慢的走过去,在颜晓身边坐下,伸出手,本想爱怜的抚摸她精致的小脸,却又很快反应过来,在半空停住,想要搭在她胳膊上,仍然还是觉得不合适,一直悬着的手终究是不知道落在那里。
“晓晓。”
听见声音,颜晓直直的转头看着他。
顾迟轻轻握起她的手,想着应该说些什么才合适,才不会吓到她,还没有开口,听见颜晓说话,一时间心里的苦涩更甚。
“孩子没了,是吗?”
平静的声音,没有一丝音调的起伏,听不出情绪的波动。
顾迟语塞,只是捧起颜晓的手,放在唇边一遍遍的吻着。
感觉到有热热的液体顺着指尖滑落下来,颜晓的眼睛里像是有了魂魄,凝视着身前的顾迟:“不怪你,是我自己撒了一地的水,不然地不会滑,我也不会摔倒。”
颜晓不够坚强,爱哭,一向多泪,只是此刻眼睛干涩的厉害,没有一滴眼泪,只是怔怔的看着顾迟,看着透明的液体从他不再漂亮的眼睛里涌出来,心里却没有什么感觉,只是麻木的看着。
顾迟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这个孩子,事实也的确如此,当听到医生的诊断时候他仍旧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只要颜晓没事,一切都好。只是此时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颜晓这样,他忽然觉得自己犯了大错,不是因为忽略了孩子,只是忽略了孩子在她心里的地位。孩子在送来医院的路上就死了,那是他的孩子,他从没爱过的孩子。他已经对不起了颜晓,现在连未出世的孩子都辜负了。
或许是学生时代优等的成绩和后来生意场上的一帆风顺早就了他清高孤傲的性格,所以很少真正把什么人什么事真正放在心里,颜晓是第一个让他破例的人,此时看她一言不发的样子,顾迟的心里像是刀子割过一样难受,不知道其中失去孩子的难过占了多少比例,可是跟安全康健的颜晓比起来,他知道,不算什么。
“只要你在,真的就够了。”
“爸,我不回去……”病房里,颜晓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医院里浸满消毒水味道的被子,说话声音很小却带着一股听的出来的坚定。
“不行!”颜父一向没有脾气,一家人的小生活过的很平静,平日里的小事多数都是颜母做主,颜父向来少言,像今天这样的发脾气更是在记忆中所不曾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