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你身体好了,立刻跟我们回家!”看到颜晓低着头不说话,颜父再次开口。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想休息了。”颜晓声音猛然变得平静下来。
老实说,父亲这样发脾气的样子,颜晓是真吓到了,可是她平日里看来柔弱听话,其实骨子里偏就有一股倔劲,被父亲这样逼着,反倒来了气。心里明明难受的很,嘴唇几乎咬出了血腥味,偏偏就是不愿意落下一滴眼泪。
“你!”颜父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女儿忽然生出来了这样大的脾气,她是家中独女,平日里他可是把她往天上宠的,现在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这样对他说话,一时气急,举起巴掌作势要打。
颜晓自知错了,几乎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对于生她养她的父母她虽表现不多,却真真的是爱到了骨子里,何况此事本就是她的不对,父母一把年纪为了她匆忙赶过来,默默的为她操心受累。刚刚的话必然让父亲伤透了心。看到父亲抬手要打,她老实扬起头,不闪不避。
颜晓皱着眉头,半晌等不到父亲落下来的手,睁开眼睛看到爸爸别着头,视线不知道落在了哪里。隔了一会,爸爸叹一口气:“你妈身体不好,跟我们回去吧,然后咱们找一个近点的。”语气比刚才柔和了很多。
颜晓可以在父亲发脾气的时候倔强,可偏偏最承受不住的便是这样,几乎瞬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外涌,用力的砸在紧紧抓着床单的手背上。父亲别着头不看她,所以看不到他表情,可是父亲说的对,母亲身体的确不好,一直高血压,颜晓知道母亲因为她到现在还在住院,虽然也能走动,可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在病床上度过,每次想到这里心里跟刀子割着一样疼,可是——
“爸爸,他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件玩具,怎么可以凭着你一句话说扔就扔……”一句话因为哽咽,断断续续说了很久才完整。颜晓死死捂住胸口,紧紧皱着眉头,眼睛不管睁开还是闭着都止不住里面始终决堤一样的眼泪。
因为眼睛里充斥着的眼泪,并且始终低着头,所以颜晓不知道父亲的表情,只知道他没有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顿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沉重的钟声,颜晓抬起头,房间里已经没人了才知道父亲出去了。
慢慢的躺到床上,颜晓窝的像虾米,脑袋埋在软软的枕头里,死命的咬着拳头,仍旧是抑制不住的哭出声音来,因为是单人间,病房里又许久没人来过,颜晓哭声越来越大,过了一会像是想起了什么,哭着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走到门口,将门从里面反锁起来,哭声比之刚才更加肆无忌惮
长大之后,从不曾这样哭过,即使之前与顾迟分开的三年里会哭,但更多是安静的落泪,这样大声释放的哭从没有过。
只是连她自己也清楚,这样疯狂的哭泣中,父母的比重占了多少,而顾迟又占了多少。
听见里面的哭声,顾迟原准备敲门的手顿在空中,良久,渐渐攥成了拳头。
颜晓出院的当天,颜父颜母亦同时离开s市,没有让她送行。至于顾迟,双亲从最初对他的了解中本就不喜欢他,此时女儿被他折腾成这样子,更是心中窝火,只因为女儿过于执着的坚持,才不得不妥协,只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已经接受了顾迟这个女婿。
对于父母的亏欠,颜晓眼里心里的眼泪都已经在上一次的大哭中流干,这几天晚上一直都没有睡好,眼睛红红肿肿的,干的厉害,因为一直用手揉,整个眼白爬满了红血丝,顾迟走在一边最开始一直说她,可她心里不痛快,和他赌气,不听话,顾迟看得只是心疼,只好抓住她不听话的手,颜晓猛的甩开,径自往前走着。
回到家之后,顾迟扶她在沙发上坐好:“累不累?”
颜晓仍旧不说话,虽然拼了命告诉父母要留在他身边,可是从知道孩子没了的时候就没有再与他说过话。
她不惜作为单身妈妈也都要生下来的孩子,他作为孩子的爸爸却从没关心甚至承认过他。
他几乎刚刚才成人型,便生生的从自己身上剥裂了出去,那是陪了她将近半年的孩子呀。
颜晓双手紧紧捂着小腹,眼睛直勾勾盯着地板。
“不累就在这里坐会,或者看看电视,如果累了的话,就过去屋里躺会,我去给你熬点粥,好吗?”顾迟半蹲在颜晓身前,两只手握着她双手搭在她膝盖上,眼睛里以往如同碎了阳光一样的温柔,只是此时消失的尽只余下了悲伤。
颜晓挪回了视线,看看他,只是仍旧不说话。
“真乖。”顾迟站起身来,弯着腰极温柔的摸了摸她头发,转身进了厨房。
颜晓视线随着他的背影,直到厨房拐弯,看不到为止。眼睛又开始了干干涩涩的酸疼,颜晓下意识抬手去揉,一下子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胳膊生生停在半空之后又折回了原处。
“晓晓,乖,不要总用手去揉眼睛了,医生说会发炎的。”
一路上顾迟的声音此时依旧回荡在脑海里。
只是想起这些,眼睛愈加酸楚干涩的很,双手不听话的又想过去揉,颜晓恨她,把手攥成拳头塞在嘴边用力咬。
“不要再咬了——”顾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声音低低的像是祈求,铁钳一样的大手想要捏开颜晓嘴巴,颜晓定定的不松口,像是终于抢到食物的小狗无论如何舍不得放下自己口中的骨头。
鲜血成股的从手和嘴巴的两侧淌下来,啪嗒啪嗒的落在乳白印花的沙发上,殷红的血落上去像是期待了半生的花藤,终于盛开了妖艳的曼陀罗。
“宝儿,求你别这样,松口吧,松开好不好。”顾迟揽她靠在他肩膀上,两只手环着她脖子一直努力想捏她嘴,恳求的声音几乎都已经带上了哭腔。
不知道是不是累了,感觉颜晓的嘴巴似乎有些松动,顾迟很快觉察到,一鼓作气,赶忙把她手从嘴巴拿开,可是担心她咬到舌头,所以很快把自己的手腕横在了她上下牙齿之间。
颜晓也许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或许是对他真心有恨,上下牙齿之间的开阖毫不犹豫,狠狠的咬在了他白嫩的不象话的手腕上。
此后多年,尽管两人已经身居异地,可是这个场景仍旧是脑海中最挥之不去的片段。经年的岁月过后已经记不起当时咬了有多久,回忆里只剩下唇齿间满满充斥着的血腥味,直接强烈的刺激着每一根神经敏感的最末稍。
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口腔里甜腻的血腥味,空空的胃里汹涌翻滚的厉害,颜晓松开口,猛地起身冲向卫生间,可能因为一瞬间的动作太过剧烈,脑袋重的像是装满了铅汁,异常的昏沉且晕的厉害,顾迟从身后跟过来扶住,被她一把推来,然后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趴在马桶上的时候头更是昏昏沉沉的,吐了很久,因为在医院的几天没有怎么好好吃过什么东西,所以几乎吐尽了胃液胆汁。
顾迟跪在一边帮她拍后背,这次颜晓没有再拒绝,只不过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实在没有力气再把他推开了。
其实自己的病情她还是相对了解的,中度脑震荡,所以脑袋要尤其小心翼翼的保护,一段时间内不能再受到任何磕磕碰碰的刺激或者从事剧烈运动。
看到她已经渐渐止住了吐的趋势,顾迟起身给她端过来一杯温水。
“漱漱口吧。”颜晓接过杯子,手指冰凉。
颜晓从洗手间站起来的时候其实真的就仅仅只剩下站起来的力气了,或者再多站一秒都可以摔倒在地上。
顾迟把她打横抱起,穿过极宽敞的客厅,抱她到卧室床上躺下,细心的盖好被子之后低声说:“医生说轻微脑震荡如果处理不小心的话,是会这样的,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记得告诉我,让我来帮你做,现在你先缓一缓,歇一歇,粥应该就快好了,我看看去,待会过来喂你喝。”
没过多久,顾迟随着稳稳慢慢的步子走过来,视线投过去,看到他端着满满一碗白粥,
看过之后颜晓重新把视线调整回来,不再看他。
“我的宝贝,缓过来了些没,饿了吧,来先喝几口粥,我就去做饭。”
颜晓重新回头看他,顾迟舀起一勺白粥,在嘴边吹了吹,然后放在自己嘴唇上试试,感觉到温度似乎不冷不热之后才慢慢送进她嘴里。
颜晓原本就呆呆的眼睛此时依旧怔怔的看着他,只是,仍旧不肯说话。
窗台上是一株挺拔的紫竹,之前与方虹一起逛街的时候买回来的,当时枝繁叶茂,枝节顶端正盛开了两朵紫色的小花,小巧精致,可爱典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