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赵宸与顾荣贤在酒楼会见志士文人,宴罢席散,乘坐马车回顾府的途中,忽听得雨声唏沥,未几,声哗然,赵宸掀帘而望,街道上的行人商贩皆是面色狼狈,匆忙疾走。
雨打脂粉,伴着泥土花草的灵气,清香四溢。
迷蒙中,恍然瞧见一粉紫罩纱衣的女子,立在前方路边屋檐下,望着雨帘,神色焦急:
蛾眉弯弯,灵眼炯炯,
蛾眉弯弯似青柳,灵眼炯炯若星辰,玉翠珠宝别云间,绫罗彩衣着身上,
好似那云中月,清华韵无边,
宛如那池中莲,素雅俏若雪。
叫停了马车,赵宸随即吩咐林祥下去送伞。
“姑娘,请恕在下冒昧,”
彼时,正在檐下避雨的林若兰闻声回首,却见一执伞的蓝衫男子将手中多出来的一把伞递与自己,“我家少爷愿将纸伞赠予姑娘。”
林若兰闻言纳罕,“你家少爷是何人?”
林祥微扬首,示意她看对面,林若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对面停着一辆马车,侧帘被掀开,一丰神俊朗的男子正遥遥看向这边。
林若兰顿觉尴尬,侧首低声道:“多谢好意,只是素不相识,实不该私相授受……”
“姑娘若是不应,我家少爷定会怪罪于我。”
“心领了,我们等雨停再走便是。”
林若兰才道罢,忽听马车那边传来劝言,“雨势渐大,想来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姑娘不必拘礼,有了伞,早日归家,莫令家人担忧才是。”
句句在理,竟令她无可反驳,思虑片刻,林若兰对身旁蓝衣男子道:“如此,便却之不恭。”
接过伞,致了谢,林若兰又问,“冒昧请问府邸何处?他日必当奉还。”
林祥颔首,“宣化巷,顾府。”道了声“请”,随即告辞离去。
彤儿撑开纸伞,为她家小姐遮雨,林若兰注视着对面,马车缓缓而行,却见车中人潇然一笑,林若兰颔首致意,那人才放下帘子。
一帘幽雨,心欲静而风不息,满池涟漪,连了天与地,连了我与你。
马车内,顾荣贤不觉赞叹,“殿下真真好眼光!”
“哦?”赵宸望向他,饶有兴致地问,“何出此言?”
介绍美人,顾荣贤荣幸之至,“此女姓林,名唤若兰,其父乃扬州首屈一指的富商,林道丰。”
“你倒是上心,”赵宸若有所思地瞧着他,“难不成顾兄你……”
“哎――殿下莫误会,”顾荣贤嘻嘻笑道:“我瞧上的,是她表姐,太守千金。”
回了府中,到得闺房,此时的林若兰已然换了一身衣裳,方才淋了雨,发髻乱了,林若兰正坐在菱花镜前梳理青丝。
“小姐,”彤儿端着一碗汤进的房内,“喝些姜汤,暖暖身子罢。当心着了凉,老爷和夫人会担心的。”
“我喝还不成吗?”林若兰无奈,只得起身走了过去,“就会拿爹爹压我!”
彤儿抿嘴轻笑,端起汤递给林若兰,“那也得小姐有孝心才成啊!不像少爷,离家去往嵩山学艺,一去两载,至今未归,也不曾在父母膝下伺候,真真不肖。”
“哥哥也是师命难违嘛!”林若兰只喝了几口,便丢下了碗,“端下去罢!”
彤儿知她最厌恶喝姜汤,能喝几口便阿弥陀佛了,也不勉强,随即端起姜汤退了下去。
林若兰转过身,一眼便看到放在桌上的那把伞,若兰慢步行至桌边,拿起伞,轻抚着,不由得走了神。
方才天降大雨,她们主仆二人只得就近站在一处屋檐下避雨。碰巧有一少年雨中送伞,才求了签,便遇见了陌生人,究竟算天意还是纯粹的巧合罢了?
这时,彤儿复又上楼,行至房门口,见她家小姐正拿着那把伞发愣,不禁笑道:“小姐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林若兰一听是彤儿进来了,慌忙放下手中的伞,转过身,疾步行至别处,自作镇定地道:“没什么。”
“小姐,你也早些休息罢,明日还要去看望表小姐呢!”说罢,彤儿便去为林若兰整理床铺,伺候她安寝之后才悄然退出房门,又去收拾些衣物首饰之类的包袱,每次去表小姐家,总会住上几日的。
林若兰的母亲姓沈。是沈家三姑娘,沈家几代从商,到了林母这一代,却没有男儿,只有三朵金花。
沈家二姑娘嫁的是个官,姓李,这李大人为人颇是正直,但因他父辈都是经商之人,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处事自然圆滑许多,甚少得罪人。一开始只是一小小知县,如今已是一方太守了。彤儿口中的表小姐说的便是这李家的千金,闺名琼芳。李家还有一长子,李瑞遥,字致远。二人与林若兰甚是亲厚。
一辈人有一辈人的故事,历史在不断前行,传奇的故事也在陆续上演。
闲话不表,话说第二日清晨,林若兰便坐上马车携了彤儿去往李府姨母家。
赶了大半日的马车,终于到了李府。林若兰一下马车就见她表姐身边的大丫头寻香正在门口候着。
寻香一见林若兰便长长的舒了口气,“哎呦我的表小姐,您可来了!寻香在这里盼星星盼月亮,恭候多时呢!”
林若兰闻言轻笑:“在屋子里等着就好,何苦出门来迎,又不是什么贵客。”
一众人便往府里走去,“就是,”彤儿也笑道:“星星月亮没盼来,只来个大太阳,别把寻香姐姐晒成了煤炉子,当心嫁不出去喽!”
寻香一听也不恼,只笑道:“我嫁不出去可便宜了你,任你挑好的呀!”
“你……”彤儿一时接不上话,羞红了脸,气道:“小姐,你看寻香姐姐,多厉害的嘴,我可甘拜下风。”
几人又嬉笑了几句,寻香直催快些走,她家小姐都等不及了,直念叨林妹妹怎的还不来。
“怎么?表姐急着要见我么?究竟所为何事?”林若兰问道。
寻香一笑,也不回答,只是问林若兰,“表小姐没看到少爷,不觉得奇怪么?以往一听说您要来,他可是一上午都守在门口的。”
听寻香这么一说,林若兰这才发觉,的确,她那个混世表哥今日没出现,“许是遇到了什么新鲜好玩的,又被迷住了。”林若兰猜想道。
“哎,这次总算是去办正事了,去江都县接何表少爷了。”寻香笑道。
“哦?”林若兰一怔。一想,又心中了然,怪道表姐心急,“原来如此!”
说话间已到了李琼芳的闺阁。刚上得楼来,便听到一女子焦急的声音:“你再去瞧瞧,寻香也不回来,表妹她还没到么?”
那丫头应了声,便转身欲下楼,却见林若兰等人已站在门口。丫头刚想行礼,林若兰却示意她不要出声,自己轻声轻脚来到李琼芳身后。但见桌上摆着几条腰带,上绣各式花样,有祥云,锦鲤,还有荷花……
“徐风一缕荷生香。”林若兰悠然道。
李琼芳正在怔忡间,闻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表妹?怎么也不吱声?吓甚我了!”不禁抚着胸口,才平静下来。
“表姐在想什么,是你入神,可不是我故意吓你。”林若兰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拿起这些腰带一一看过。
“没什么……”李琼芳含糊其辞,又道:“才刚,你说什么来着?”
此时林若兰正拿着那绣着荷花的腰带,一针一线都是她表姐亲手绣的罢!若论绣工,她表姐堪称一绝,若兰可不敢比,“我说,荷花好。”
“此话怎讲?”李琼芳等林若兰就是为了让她这个妹妹帮她拿个主意。
林若兰一看这绣品便心如明镜,但笑不语,起身行至书桌前,提笔写字。李琼芳上前一看,若兰只写了两个字,“荷”与“何”。“一语双关。可好?”
李琼芳看到何字早已羞红了脸,“妹妹,你也取笑我。”
一旁的寻香却道:“表小姐,你可评一评理,我说实话,小姐说我笑她,我不说实话罢,她又怪我敷衍她,您说我难不难啊!”
寻香一说,大家都笑了,李琼芳更觉难为情了,又羞又恼,“这丫头越发贫嘴了,我却不敢留了,得赶紧许个人家嫁了才好。”
寻香一听连忙求饶,笑道再也不敢了。彤儿凑趣道:“寻香姐姐可厉害着呢,许个人家指不定要把未来夫婿骂得直呼娘子饶命啊!”
“小丫头,你也笑我,看我不收拾你。”说着,二人便打闹着出去了。
李琼芳嗔怪道:“这香儿,被我惯得越发没个规矩了。”林若兰却不以为意,“这样也好,总算能有个知心的来陪你解闷儿,个个都规矩老实,当真是无趣得紧!”喝了口茶,若兰又道:“表哥他何时回来?”
“江都县咱毕竟不熟,哥哥那性子定也不愿长待,大概今儿也该回来了。”说着,琼芳又拿起那腰带,“兰儿,你说,我做这些,是不是唐突了些?”说话间,一张俏脸早已绯红。
“确是唐突了些。”林若兰佯装板着脸道,就想看看她表姐会怎样,果见琼芳“啊”了一声,羞愧的低头不语。林若兰便又笑道:“若是再做些衣服靴子配成一套,那便顺理成章了。”
李琼芳一听,确是个好法子,他来府中暂住,母亲定会为他添置新衣,她这个做表妹的为他作件衣服也在情理之中,想到此处,也就宽了心,“还是兰儿思虑周详,我怎的就没想到。”
林若兰轻笑一声,起身来到窗前,窗外阳光明媚,绿芽新发。许是昨日的雨水将这绿意冲洗得更加明丽罢,“当局者迷,大抵便是说姐姐这种为情所惑之人罢!”
“兰儿!”李琼芳一跺脚,也跟上前来,唉!她这个妹妹,一向得理不饶人,“切莫让姐姐知晓你的心事,否则,看我怎么笑你。”
“姐姐放心,若真有心事,我也一定藏着掖着。”若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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