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肆意的奔跑,像受伤又狂怒的小兽。
她又想起了周雅淑,那个温柔秀气的女孩。她有一手好绣活,蜀绣、苏绣、双面绣、金银绣没有一样难得到她,她有事没事就会为自己绣花,什么扇面、绢帕、鞋袜、衣衫,分明不是绣娘,却把她所有的绣活全都包了。
问她为什么,她只会温柔的笑,然后怯生生的拉着她的手道:“亚楠就知道撺掇你疯跑,屋里的活没一样会做的,哪有个丫鬟的样。”
每当这时候,叶柒柒就会故做伤心的别过头,一副要哭的样:“还以为是雅淑姐姐对我的心意,却原来是……”
这时候雅淑就会急得满头的汗,赶紧摇头辩解:“不是的,不是,我也很喜欢你,你性明快对人又好,我一个管家的女儿,也只有多为你做绣活才有机会来找你玩……”
说到这里,脸就会红成一片,然后看着叶柒柒调皮的朝她吐舌头就会低了头方寸大乱的跑出去。
多么矫情又可爱的样,往后竟再也看不到了吗?
叶柒柒又想起了王大仁,那个浑身肥肉的老男人。他说过,只要她嫁给他当第十九房姨娘,她家就会好好的,父亲依旧是县令,母亲依旧是夫人。她们和俞知州成了姻亲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俞知州会罩着她们家的,说不定连十几年都没挪过窝的父亲,也能凭着这关系平步青云。
每当想到这里,她就无比的恨:“你怎么就不能当姨娘了,你怎么就不能?”
追出来的皇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看着他满脸的泪,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叹了口气扶着她的肩道:“你冷静点,乱了方寸是准备让活着的也跟你一起去送死?”
用力挣扎的叶柒柒果然就安静了下来,她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依旧没什么表情的皇,想要发疯说是他害死了周家四口,若是他肯早点答应就谁都不会有事。
可心中的波涛汹涌到了嘴边却是冰冷又礼貌的一句谢谢:“谢谢你终于肯查一查事情的始末,谢谢你愿意为父亲脱罪。皇,我真的谢谢你。”
“你怪我?”
“不怪!”虚弱的一个笑在交纵了泪水的脸上绽开:“就像你说的那样,不能让活着的再去送死。所以,你不要撒手,一定不能撒手,我一个人不行,我一个人斗不过俞知州。”
十指紧紧的抓住了皇的袖口,指节泛白,带了无声的哀求。抓得皇心间一抖。
这个女人……这个受伤的小白兔一般的女人……
她不适合小白兔的形象,他更熟悉那个忽而是孤狼,忽而是狐狸,转眼间又成了俏白鹂、回头又变做了河东狮的女人。
她就该倔强、该高傲、该自信满满、该嚣张跋扈……甚至也该不守规矩,该漫不经心。
他宁愿她像在知州府中一样,别扭的撅着头生硬的对他说‘你是为了自己的玉,我可不欠你人情。’也不愿意她小媳妇一般的拉着自己的袖口,泪眼婆娑的说‘我一个人不行’。
他为着自己的良心插手粮草被劫一案,怎么当得起她的一声谢。
“放心,我不走,不撒手。”他想拉住叶柒柒抓住他袖口的手,想抚平那泛白的指节,可手才抬起,袖口上的十指就已滑落。
她再次生疏的说了声谢,然后漠然又坚定的转身,拉住等在一旁的亚楠,挺直了脊梁骨一步步的朝回走。
她还是在怪他!
皇看着叶柒柒分明瘦弱却又强硬的背影,那高傲得有如白天鹅一般的身姿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终于淑女了,有礼貌了,知进退了,皇嘴里却满是苦涩。
他现在才知道,他竟然更喜欢叶柒柒嘴里能将他气得半死的胡话,更喜欢她不知廉耻的说他们一起逛过了窑,更喜欢她不知羞也没有男女大防的拉着他逃命。
再回到大厅的时候,屋里依旧很安静,可傻都能感觉到弥漫了一屋的悲伤氛围。
亚楠垂着头苍白了脸站在叶柒柒后面,叶夫人和叶大人一脸郑重的坐在主位上,看着满脸坚毅的叶柒柒叹气。
皇进来的时候,二老赶紧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的要下跪。还是张忠胜接收到皇的眼神,一把抓住了二老的手臂才让他们没有成功的跪下来。
“粮草被劫一案本皇会正式过问,俞知州无故射杀平民姓的事情本皇也已经记在了心里。今天天晚,明日一早本皇就会去知州府过问案情。大家都回去歇着吧。”
大家不敢违抗指令,个个蹒跚着脚步往屋外走。
叶县令狠狠的瞪了抱着膝盖坐在一旁的叶柒柒一眼,扶着叶夫人慢慢的往外走,身影是来没有过的萧。
他是个硬气的人,就算满门抄斩的消息传来,也依旧是铁骨铮铮的和王大仁拍桌:“叶某人的女儿就是嫁给乞丐也绝不给人为妾。收起你那些肮脏的心思,我叶某人能寻出来借粮的证据,自然会和你清算旧账。若老天无眼,也不过就是条命,你们随时来取。”
看着父亲这样,叶柒柒的心中又苦又涩。
就是父亲宁死也不肯逃,她才想出了这样的法。父亲愚忠,秉承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想法,宁愿受冤丧命也不和叶柒柒一起跑。
要不然,周家也不会……
她这样做是伤了父亲的心了吧,父亲为官二十余年没判一桩冤假错案,平白让跟了自己一辈的周家家破人亡,他心里很难受吧,他一定很难受。
“叶县令,要记住你是朝廷命官。圣旨没有下来,你就还是一方父母。亚楠一家究竟该不该当街毙命想来你心里清楚得很,该怎么做,用不用本皇教你?”
走到门口的叶县令浑身一震,扭头惊讶的看向皇,半晌之后才道:“下官明白。”躬身一揖,挺直的脊梁有了斗志。
叶夫人着人为皇收拾了房间,他们便也名正言顺的住了下来。
亚楠眼睛红肿的看着皇和张忠胜跟着嬷嬷往后院走,怯生生的拉着叶柒柒的袖问道:“皇答应帮忙,老爷就会没事,我娘亲她们也不会枉死是不是?”
眼中的期望那么明显,明显得叶柒柒不忍心去分析这中间到底有多少的困难。
“恩,他不仅是皇帝的儿,还是刚刚得胜的将军。城外就有听他号令的十几万大军。有他在不会有办不成的事情。”
亚楠坚定的点头,像从前一样挽住叶柒柒的胳膊将头放在她不算宽的肩上:“小姐,我只有你了,你一定不能有事。”
“傻丫头。”叶柒柒点她的鼻,别过头去不让她看见眼中翻滚的泪意。
亚楠没有说话,却将叶柒柒的手臂抱得死紧。
回屋之后,二人洗漱休息,看着亚楠娴熟的将自己的铺盖铺在她床前的贵妃榻上,心里又是一酸,抓住她正在铺床的手道:“今晚和我一起睡吧,把被放床上去。”
“小姐……”
“今晚我肯定睡不着,正好咱们说说话。”
亚楠点头,父母突然的过世打得她身心俱疲,都忘了问小姐是怎么从王大仁手里逃出来的,去知州府又是不是顺利,还有那个皇,不是说不会帮小姐的忙吗?怎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还说要为她周家报仇。
她事无巨细的问,叶柒柒也一五一十的答。
亚楠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小姐熟知药理,对迷药、媚药也有研究。去赴王大仁的约心中也有防备,怎么会中了他的计?”
“是啊!”叶柒柒也是一愣:“我一直很小心,餐具用茶水洗过,他们夹哪盘菜我就夹哪一盘。酒壶虽说是世面上少见的鸳鸯壶,有暗格。可喝之前我也仔细看过,透明无杂质是酒该有的颜色,仔细尝过也没有异味,不应该有问题才对。”
“那他究竟把药下在了哪里啊?”亚楠眉头紧皱,思不得其解:“酒壶用鸳鸯壶肯定是没安好心了,难道这天下有无色无味连小姐都分辨不出来的迷药和媚药?”
这样说着,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猛摇着头:“天下哪有这样的东西?听说书的讲故事,连皇宫里的妃要用这些东西都只能用香料掩盖气味。”
或许是累了,也或许是伤心过身心俱疲。亚楠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叶柒柒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连她都不知道毒在哪里,只能说明那毒物很厉害。王大仁这种替人杀人放火的肥猪用不上那种干净无味的高等货。
那药是从哪里来的呢?俞知州给的?可俞知州又怎么会有呢?她自己尝过那药的滋味,除了无色无味照一般的迷药、****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效果。
他们不会在自己身上费那么大的力气,当时大堂、包厢里都是他们的人手,就是强抢也是胜券在握,没理由在药上花多的心思。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会和皇有关吗?那么巧出现在那里,又非要等到最后一刻才愿意救她。他救她的条件又会是什么?
都说俞知州敢这么张狂是因为他朝中有人,那人又是谁呢?
她突然想起了俞知州看见皇令牌时的样,害怕得浑身都在发抖,匍匐在地上的姿态连冬天流浪在外的哈巴狗都比他高贵。
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呢?纯粹是忌惮皇的身份,还是因为见到了能左右自己前途甚至生命的主?
想到这里,叶柒柒突然就颤巍巍的打了个激灵,麻利的翻身下床朝皇住的客房奔去。
她好不容易才偷来的证据还在皇手里,如果他和俞知州真的是一丘之貉,岂不是断送了唯一的出。
不行,得去问明白,得去拿回来。
她穿着亵衣光着脚头脑一热就冲了出去,这一去就改变了生命原来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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