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狼狈的女子,正是叶无颜,灵识被锁的叶无颜,与疯子一般无二的叶无颜。
叶无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她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她好像已经跋涉了千山万水,好像已经走过万水千山,她一直知道,自己应该向着西南方向走去。
此时,她却主动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她的脑袋里一直有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就像一个魔咒,在她脑袋中像一颗根深蒂固的大树般,牢牢地将根扎在她的脑识里。
那个声音一直在说——弑魂无极,我要杀了弑魂无极!
跋涉尽千山万水,她的身子几乎到了营养不良的地步,她的双脚几乎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向前迈进一步。
可是,脑袋中的那个声音就是一个魔咒,不断地鞭策着她向前走去,向着西南方向走去。
就因为那个声音,所以她一直在坚持。或许,此时的她不明白什么叫做坚持,但是,她的行为只能用坚持来形容。
西南方向,是弑魂无极的方向。
今夜,月圆之夜的沙月城里,叶无颜第一次自己停下了脚步,脑袋中的那个声音还在叫嚣,可是叶无颜却自己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叶无颜觉得,前方有个东西在阻挡着自己前行的步伐。
那个东西就像一面墙,将自己向前行去的意志全数挡了回来。
前方的那个东西,是一**的浪头。浪头涌来,将自己前行的脚步以温柔的方式牵缠住,自己的脚步确实已经不能再向前方走去。
叶无颜那双眸子里面依然混沌一片,叶无颜只知道自己脑海中的那一个声音——弑魂无极,我要杀了弑魂无极!除此之外,叶无颜已经无知无感。
可是,混沌中的叶无颜,第一次主动停下向着西南方向前行的脚步。停在了楼满月的面前。
···
楼千影:一个是你的情敌。
柳青:一个是西晨战神。
“可惜已经落魄。”
“虽然是落魄的战神,但好歹还是一个活着的战神。我们就负责将活着的战神消灭成只存在于书上的战神吧。”柳青的志向很满。
“失败者?哼,只有死了的失败者才能成为书上的人。”楼千影却是想让人死。
“一个是让你头疼十年的心头刺,今天都汇集到一起了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哦?你觉得没有费工夫?这几只东西,可是狡猾厉害的角色,可不是那么好抓的。”
“影,现在他们还不是乖乖地被你抓得死死的,虽然狡猾,可还不是手到擒来?”柳青笑了,笑得很灿烂。
楼千影也在笑,他望着撒娇似的柳青温和地笑了笑。可是那明明温和的笑容挂在他冷峻十分的脸上,看起来却是分外不和谐。
笑容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东西,即使丑到极点的人,当他温和地笑起来的时候,他也是美的。
笑容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东西,即使是冷漠惯了的人,当他真诚地笑起来的时候,他就是平易近人的好人。
可是,若一个人长久不笑,或者说,在他的世界里已经找不到笑这个词的含义,那么他的笑,便已经不能称之为笑。
那些模仿笑的表情,终究只能是模仿,只能归入无解当中去,却不能称之为笑。因为,他们的世界里,不知道什么叫做笑。
楼千影就是那个不知道笑的含义的人,所以他的笑,不是笑。
即使面对柳青,他的笑,也只能是一个找不准自己位置的狼狈尴尬的表情,仅仅是表情,而已。
“不是。若不是轩辕壑两兄弟来搅局,我们想要一把就抓住这三个‘大人物’,不容易。”
“沙月塔那边,现在应该闹腾得很欢快。”柳青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嗯,势均力敌的双方能够将游戏玩得分外精彩。而精彩的游戏,是需要时间慢慢来耗的。时间很充足,所以,青儿打算怎么来?”
“充足的时间,就应该做充足的事情。咱们慢慢玩儿死他们。”
柳青的最后最后一个音节咬得很重,话音落下,恍惚有一道筝声随之响起。
楼千影那双冰凉的桃花眼眨了眨,几抹说不清的光芒在其中闪烁过去。
“绿羽剑很久没有饮血了,今天的这些人,是有资格成为它食物的猎物。”
楼千影反手摸了摸背在身后的剑。随即,一只手以坚定的姿态指向对面的紫衣身影。
“这个人,我追了十年,十年的恩怨情仇,已经耗得太久,今天,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楼满月看着那只指向自己的手,瞳孔缩了缩。
楼满月说了一句很长的话:“你也是我十年来‘日思夜想’的仇人。十年的时间,我已觉得疲倦。这一切结束的时间,确实应该在今天。”
语调冰凉,沉寂,没有面对强敌时候的小心翼翼,没有面对追杀自己十年的仇人时候的恨意滔天,更没有弱者的低声下气、摇尾乞怜。
不管结局是生还是死,这一切已经让我太累,就让这一切早点结束吧。
说完这句话,楼满月的眸子又看向不远处那个已经看不清面庞的身影。
这个人,给他一种熟悉至极的感觉。这个人,是谁?自己熟悉的人当中,又有谁会把自己弄到这么狼狈的地步?
楼满月定定看着对面的人。他的心中不能确定这是谁,可是面对自己的生死仇敌的关键时刻,他的心中却只想知道这个疯子一般的人是谁。
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上来,这人身上的气息,是陪着自己一起走过困难的气息,是陪着自己闯过龙潭虎穴,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气息。
可是,眼前这个一身狼狈的人,真的是那个言笑晏晏,眸子凌冽清明的人吗?
不是,不会是的。怎么会是她?不会是的!
东方卧雪的精神已经有了轻微的恍惚,失血过多的东方卧雪,开始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在这最后的也是最威胁自己生命的强大杀机面前,他竟然已经不能保持清醒。
微微恍惚的他,一双手依然紧紧抓着身旁人的手,那是绝不愿放开的姿势。
叶无颜依旧不明白周边发生了什么,叶无颜依旧只是生活在脑识当中。
她像一个木偶站在那里。
脑识中有一道狂风骤雨般攻势猛烈的魔音,与魔音抗衡的是,冥冥中的还有一股莫名的牵绊。
两股力量,一前一后,将她的前路阻挡,将她的退路封死。卡在两者中间的她,举步维艰,她不知所措。
这两个力量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个大到足够将她吞没的漩涡。于是,她在这漩涡中间沦陷。
楼满月也觉得心中有个声音在响。那个声音像是濒临死亡前的那一声最纯净的呼唤,没有人能够抵挡那一声呼唤的魔力。楼满月也不能。
这个声音来自十米远处那个一身狼狈的人。
楼满月欲向着那个木然站立的人走去。
不远处的那个人,木偶一般孤立在月光下,软弱,可欺,一身狼狈,甚至让人恶心到不想欺。
可是,楼满月还是坚定地举步,欲向着愣在那里的人走过去。
楼满月刚刚走了一步,左手上传来轻微撕扯的疼痛。
这个疼痛让他突然想起,这撕扯般的疼痛,是因为那人身体里面的血。
流到两人双手之间的血液冷却凝固后,便将两人的手粘结在一起。
以最血腥的方式,以最直接的方式,以最不可辜负的方式,以最牢靠的方式,将两人的手栓在了一起,也将两人的命栓在了一起。
楼满月定定看着东方卧雪,坚定往外抽着那只手。
手被握得太紧,抽出来需要力气。力气用得有点大,东方卧雪恍惚的精神被疼痛往现实拉回了一点点。
两人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对方。
那是两双会是说话的眼睛。
心有灵犀的两人,是会用自己的眼神与对方说话的人。
“满月,你说过的。”
“是的,我说过,生死不离。”
“那就不要放开我的手。”
“对面那个人在呼唤我,我答应了她的呼喊,所以我必须到她的身边去。”
“可是,你也答应了我。”
“我也答应了她。”
楼满月突然间想起了自己曾经对那个女子说过的话。他说,我不愿意让你受到伤害,我会照顾你。
那时朴实无华的语句,原本就没有山盟海誓一般轰轰烈烈。那是实实在在的言辞,原本就没有风花雪月般的浪漫情深。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她,可是我一定要去看她一眼。”
东方卧雪似乎在用力地将肺腑当中的气排出来,死亡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就连呼吸的权利,都需要他用力争取。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一起吧。”
“卧雪,我不愿意你跟着我一起冒险。如果···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她,我上前十米,就离楼千影进了十米。既然要死,就让我先你而死。”
楼满月更加执着地抽出自己的手。
东方卧雪的血液实在太粘稠,冷凝后的血液将两只手粘得分外的紧,两只手离开的时候便觉得分外的疼。
可是,疼终究是疼,离开终归还是离开。
楼满月已经抽出自己的手。
东方卧雪放了手,东方卧雪已经明白最明智的做法,所以,他放了手。
放手,是为了在强敌面前放手一搏。
放手,是为了多争取一分生机——少得可怜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