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对方眼中都看见了迷惑,以及眼神中央,那簇燃烧到极致明亮的火焰。
是的,那簇火焰就是我对生命的向往。就算是在十面埋伏的境地里面,我依然向往光明,我依然相信奇迹,我依然要用生命最后一滴鲜血来为我的生命做最艳丽的祭奠。
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东方卧雪突然换了一个方向,拖着楼满月向着沙月城西北方向奔行而去。
但是东方卧雪没有踏出两步,暗处充满杀意的五道气息就封住了他们的去路。五道气息依然在暗处,依然没有现身。
东方卧雪被迫逼停脚步,那双疏淡的没有皱了皱,随即脚步一转,拉着楼满月向着东南方向奔去。
情况依旧,暗处的五道气息突然转换方向,拦住他的去路。
东方卧雪的脚步再次被迫逼停。那双疏淡的没有皱得更紧了。同时,那双紧紧握住楼满月的手,也将另一只手扣得更紧了。
楼满月感觉到有温热的暖流在自己那只被人扣在手中的手上蔓延开来,因为用力的关系,东方卧雪肩膀上面的伤口处又开始冒血。
本来就失血过多的人,此时那张苍白至极的脸又白了白。
东方卧雪一生喜欢白色,因为他最爱纯洁无染的雪花。花的晶白,就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雪可是,此时他脸色的白,却不是雪花那种纯洁高贵泛着华光的白。
此时他脸上的白,是白色花瓣枯萎后的极致苍白,是脆薄得像一张无情无爱的纸张一般的脆白,是随时都会凋零死亡毫无光彩的死白色。
楼满月感受着受伤蔓延的液体,感受着风将那些湿热的液体逐渐吹冷,静静感受着那些液体凝固下来,凝固下来的液体将两人紧握的手黏在一起,紧紧相连的手,似乎这一生都不会分开。
楼满月知道那是东方卧雪的鲜血,楼满月依然选择沉默。
楼满月从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也从来都不是一个将感情当做廉价的东西的人。
楼满月,是那个即使遍体鳞伤也不愿意呐喊一声疼痛的人。
楼满月,就是那个即使为别人千里奔波也不会温言细语道一声关怀的人。
楼满月,就是那个痛到深处也一声不吭的人,是那个默默将别人的好深深铭记在心的人。
他不会说出煽情的话语,也从来没有多么深情的表示。可是,他给予的回报却不会少一分一毫。
就是这样沉默的楼满月,才更加让人心疼。
东方卧雪继续向着沙月城的东北方向赶去。
这次,东方卧雪没有再遇见暗处不明气息的阻拦。
没有遇见阻拦的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暗处不明身份的人明明怀着满身杀意,有实力将自己的生命终结在这里,却并不动手,用一种隐晦有强硬的方式将自己往东北方向逼去。
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东北方向的前方,并不是坦途,东北方向的前方,只可能是一个更大的陷阱。
当某一朝,自己的命运被掌握在敌人手里的时候,敌人却没有玩儿死自己,反而给自己放开一条看起来不错的生路,此时,你就要加倍小心了。
因为,这放开的一条路往往不是生路,而是让自己死相更加凄惨的路。
命运被把握在敌人手里的时候、自己没有谈判的资本的时候,就不要妄想着得到命运之神眷顾,更不要妄想着自己能够在生命的道路上鲜活地怒放。
因为,只可能是自己的鲜血鲜活的怒洒、将血路染红,而非生命鲜活地怒放。
楼满月此时并不知道,自己离那个人越来越近了。
···
脚步颠簸的人,歪歪斜斜的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长。
颠簸的人身上挂着破损不堪的衣衫,早就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衫上,泥泞的痕迹还在。一头长发披散在周身,蓬乱得厉害,头发间隙里面满是泥土与破碎的树叶。
一双混沌不堪的眼镶嵌在那张已经脏污得看不出原本样貌的脸上,简直是让人看一眼之后便恨不得立刻掉头就走的恶心东西。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在月光大盛的这个深夜,一个人摇摇晃晃地晃荡在沙月城的街道上。
若不是地上还有一个歪歪斜斜的影子,恐怕人们会以为这是哪个乞丐的鬼魂上街讨鬼饭来了。
因为看一眼就恨不得赶紧绕开走,因为没有人愿意多看这个人一眼,因为这是一个让人连怜悯都懒得施舍的疯子···
也正是因为这些因为,所以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看起来已经不像人的人到底这样漫无目的地晃荡了多久,没有人知道这个人到底受了怎样的刺激与曲折才弄成了这样一幅狼狈的样子,也没人知道这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这天地间晃荡。
宽阔的街道上,清寒月光下,这个人歪歪斜斜身影画着弯折的曲线,弯弯曲曲地向前走去。
寒夜单衣行,满头染白霜。这样的人影,看起来很是带着一股子凄凉的感觉。
可是,这人不会一直这样凄凉下去。因为,离这个疯癫人影不过十里的地方,一队人正以不慢的速度往这个街道赶来。
沙月城的西南方向,楼满月四人正被暗处不知名的五道杀气逼向东北方向,同时,沙月城东北方向的一个颠簸疯子正向着沙月城的西南方向赶去。
相向而行的两方人,究竟会不会遇到?遇到之后,又是怎样的结局?
若有一个足够高的视角,比如站在沙月城最高的地方沙月塔。从沙月塔上向下望去,眼神足够好的人,就会发现一件奇怪得诡异的事情。
在这个月亮大得吓人,圆得惊人的夜晚,城中人都深深陷入梦乡的深夜时分,两队人马正以错不开的机缘向着对方的方向行去。
这两方人马,像是两只早就闻着对方气味的昆虫,不偏不倚地向着对方的味道精准行去。
这两方人马,像是被傀儡师操纵的两只傀儡,沿着预定的路线向着对方的方向精准行去。
两方人马眼看着就要相遇。
两方人马已经相遇!
此时,离颠簸人影颠簸着的这条街道十里远处的那对人马也到了他们的目的地——颠簸人影所在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月亮很大很圆,月光亮到逼人,宽阔的大街上,楼满月四人与一身狼狈的疯子相隔不过十米远。
就在看见对方的瞬间,原本以为会擦肩而过直接忽略的人,却同时停下自己的脚步,不管是正在逃命的人,还是已经丧失灵识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似乎是听到了命运的召唤,或者说是受到命运的牵绊。
就在两方停下来的时候,他们身后同时出现两方人马。
一直逼迫在楼满月四人身后的五道神秘气息现出身来,杀意升腾,毫不掩饰。
十里之外的那对人马亦同时从黑暗中现出身来。
为首一人,着深绿鹤袍,相貌极其年轻,略略一看,竟然与不远处的楼满月有五分相像。,但是别人一眼看见的,不是他的人,不是他身上的杀意,不是他身上凛冽到让人脸颊生疼的诡异气息。最引人注目的,是被他背在背后的一把剑。剑身古朴,是把比一般剑重得多的铁剑。
明明是一把古朴的剑,明明是一把没有任何特色的剑,但是偏偏能够一眼将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着深绿鹤袍的人,是楼千影!
背在楼千影身上的剑,是楼满月童年记忆最深的两个名词之一——绿羽剑!
楼千影在颠簸身影背后十米处站定,从站定后的楼千影身后,转出另一个人来。
转过身来的人,着一身亮绿色的孔雀华服。清寒月华之下,那身衣衫流光闪动。显现出几近妖异的色彩出来。
来人身形高挑姣好,形似弱柳扶风。配上一身绿色的孔雀华服,不由得让人想起春天池塘旁边的依依垂柳。垂柳青碧,与风不断纠缠。
这是个女子,而且是个绝色女子!
女子的脸,是三分梅花高傲三分莲花高洁加上四分桃花妖艳。
这个绝色女子,是柳青!
柳青的背上,也背了一个物件,物件不小,长度比柳青短一点点而已。
在清寒月光的照耀下,那个东西上闪出华贵的光芒。这是一把百年梧桐为琴身、紫金嵌花的筝。
这是一把属于摄天琴姬的筝。
在这筝的二十一根琴弦上,附着的是数不清的灵魂。
摄天琴姬的筝,从来都是在欢场陪笑的时候变成一把拥有天籁之音的绝世好琴,从来就是在需要杀人的时候变成瞬间夺命的武器。
这把筝,江湖人叫做焦玉。
传说,有人曾有幸见到过琴上刻的琴铭:“海沉沉,天寂寂,芭蕉雨,声何急。臣妾泪,不敢泣!”
这是一把属于摄天琴姬的筝。筝名——焦玉。
楼千影身后站着另外五个人黑衣人影。
黑衣人脸上是风霜的尘土色,但是他们的眼睛里却看不出丝毫疲惫之色。
眼神精明凌厉,脸上却布满尘埃风霜。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这些人已经跋涉了很长的距离。而且是在短时间之内不间断地赶过来的。
细细向着他们脸上打量去,会发现这五个人的眼角处有着细密的皱纹,那是藏不住的皱纹。
这些人,已经是微微上了年纪的人。
上了年纪的人还能这样不间断地千里奔波,还能不显疲惫,只能说明,这五人的内功修为极高。
保守估计,这五人至少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柳青的脸色极其鲜活,丝毫不显疲态。一双美目,巧笑倩兮,站在楼千影身旁,就是一个俏生生的红粉佳人。
两人的衣衫服饰匹配度极高,郎才女貌,若是忽略掉两人眼中那些寒气与凌冽的凶光,这两人倒是挺般配的一对。
红粉佳人的面具开始出现裂缝。那张美丽的面庞上,最开始的那一道裂缝出现在嘴角。柳青的嘴角已经冷冷咧开个嘲讽的弧度。
“影,真好,今天可以一网打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