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药,撬开宗周的嘴,一股脑地将这又苦涩又腐臭的药往宗周嘴里灌去。
待宗周以及其纠结、及其愤恨、及其痛苦的表情喝完药之后,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定定看着宗周双眼,小心问道:“为什么刚刚你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是那个眼神?”
宗周眼神无辜,因为穴道受制,声音极其微弱地道:“吓着你了?”
我犹豫良久,面对宗周这个问题,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念风,在群狼环伺的环境中,要练这样的眼神并不难。”
群狼环饲?可是为毛同作为江湖人的我,同作为被群对手、群杀手环饲的我,没有那么愤恨与怒气冲冲的眼神,我的眼神顶多就是清冽冰冷,而已。
“你说的狼,是什么狼?”
宗周已阖下眼睛,并不愿多说的样子。
此时的宗周,似乎嘴里还残余这刚刚药物的苦涩滋味,苦涩得将他的喉咙封住,所以他难以再次开口。
不好再问下去,我欲直接走人。
宗周,老娘心情好的时候,就把你当大爷伺候伺候,把老娘的心情惹得不好的时候,老娘还真的不伺候了。
小样儿,你还很不要把你自己当大爷!
走之前,笑得龇牙咧嘴,好心对着宗周说道:
“自己身上的毒还没有清理干净,作为病人就要有作为病人的自觉,少做点剧烈活动,多躺着休息休息。”
作为一个合格的医者,我觉得自己有义务要将自己的每一句话都阐述得明明白白,不能让自己的任何一句话含糊其辞,否则就是对病人最大的不尊重。
前一世,自己有一回肚子疼,跑到医院,好一番奔波之后,从那个一脸死鱼相的医生手里接过诊单。本来想问清楚吃药的方式,还没开口就被那个医生一脸不耐烦地赶了出去。
当时肚子本来不那么疼了,结果和那个医生接触后,肚子更加疼了——窝的一肚子火将肚子烧的疼。
后来去取药,拿回去之后,自己蠢,一下子将同一种药的一整包药全部吞进肚子里,发现吃药方式不对之后,顿时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幸好当时医生开的只是治普通肚子疼的维生素一类的药,倒是没有产生什么需要洗胃的恐怖副作用,只是肚子疼没有治好,自己熬了一整天才将那个疼熬过去。
因祸得福的事,自己好久都不用补充那种维生素了。
不过从侧面看出来,那一整包维生素下去,自己的身体还能承受得住,看来当时的我是多么却维生素啊····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我想了想,眉毛一挑,道:
“嗯···剧烈活动嘛,就比如刚才那样···安静休息嘛,就是陷在这样。作为你的私人医生,我应该让你得到最好的休息,得到最好的服务。”
看着宗周那憋屈的眼神,那含情带魅、含幽带怨的小眼神儿,似是无声地控诉着我话语说得是多么不合他的心意,我的话是多么颠倒错乱····
明明人家最好的服务就是剧烈活动好吗····
可惜我人已经离开,再也看不见宗周眼中的控诉。
我衣袖一甩,不带走宗周脸上的一片神采。我身子一转,不带走宗周眼里一丝幽怨。
······
第二天,我端着药,与前几天一样,为这个中毒生病就成了大爷的人伺候来了。
“宗周,喝药。”
隔着帷帐,只见一个身影侧卧向里,我话音落下之后,那个身影没有半分反应。
与昨天一样!这是装睡还是真睡?
真睡假睡都一样,昨天宗周是真睡,我不也是上了他的道?
这感觉,就像是面对一个狡猾的对手,偏偏那个对手比自己厉害。
无论对手是伤了还是正常的,只要对手想要将你套住,那么你一定会掉进他的陷阱里面。
这是因为,对手实在太狡猾,当他的武功不行的时候,他还照样有智慧嘛。
如今面对宗周,我就是这样束手无策的境地。
看着那个侧卧的身影,暗暗想到——今天我要放聪明一点。提气将自己的身子提得很轻,随时准备好逃跑。
像昨天一样,依然将要放在老地方,伸手轻轻去掀帷帐。
手指刚刚触碰到帷帐的时候,右眼眉头突然极其轻微地跳了一下。
本来也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事,但是眉头这一跳,却偏生让我的心头微微有点不舒服。
这感觉,就像是一大锅又香又味美的汤里,突然掉进了一个蚂蚁。蚂蚁虽小,但确凿无疑地是一具实实在在的尸体,着实让人看了难受。
帷帐掀开了一半,那个床上的人没有丝毫的反应,就像睡着了一般。
我心里自嘲一声,瞎担心!这厮定然是睡熟了,睡熟了的人,难道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我心里那绷紧的弦一松,可是,就在这心弦一松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根银针,从幽冥深处破空而来,从撕破另一个空间,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个空间里!
这是千钧一发的时刻,这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这是防不胜防的暗器,这是避无可避的杀招!
这就像孙猴子身上的五指山一般,此时的我就是那个孙猴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座山向着自己身上压来,没有丝毫反应的能力。
此时这小小的银针,就成了压倒孙猴子最厉害的利器。
我的脑识似乎已经不会运转,这么一根带着无限杀气的银针,足够在下一瞬便穿过我的眼珠子,然后穿过眼珠子后面的脑髓,再穿过脑髓后面的脑壳,最后再奔出三米的距离,随后光辉灿烂地完成使命,最终落在地上。
你看,我能清晰算到自己的结局,还能清晰地算着银针的轨迹。可是我偏偏不能动弹。偏偏,不能有所应对!
可是,若是我能后退哪怕一步,我就能摆脱被银针逼得避无可避的局面。我若能后退哪怕那么一步,我就能摆脱被银针逼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局面。
这敌人,将我的一举一动,包括心理过程,算得一清二楚。
因此,他无论是出手时机,还是出手的角度都是那么精、那么准,几乎没有任何偏差!
高手!绝对的高手!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刹那,自己的身子却自动退了出去。速度之快,胜过银针。
只要后退一步,我就有了出手反击的机会。
我凝气挥手一拂,银针已经落地。
那一霎,我真的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去,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后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躲过那一劫的。
嗯,定然是师父的功力加在我身上之后,自己的实力突然变成了以前的两倍,自己还没有习惯那么强悍的自己,运用功力的能力与自己身上拥有的功力不相匹配。
所以在那濒死光头,自己靠则本能,直接就将那些隐藏的功力运用起来,帮助自己逃过这一劫。
眼神已经凝成寒冰,直盯盯看着床上那个依然侧卧向里的身影。
“你,到底是谁?”
那具身体缓缓动了,那具身体转过脸来。
转过来的脸,却是一张让人心头骇人狂惊的脸。
那张脸上还涂着腮红!嘴唇却乌黑发紫,微微张开,露出里面只剩下几颗的焦黑牙齿。
最特么有特色的,还是那两只瞪得铜铃一般大的眼珠子,那眼珠子是真的有铜铃一般大,眼珠子大大吐出眼眶,在眼眶外面吊着,含着死亡的怨恨不甘。
而一张脸只剩下脸皮,脸皮下面根本没有肉来撑起,就像一句干尸一样!哦,不,不是像干尸,‘它’本来就是一具干尸!
但是最恐怖的是,那张干脆的皮上面,偏偏画着胭脂,让人一眼看出这是个女人!
我心头一阵恶寒。
这个东西,比晓风残月阵中那个怪物带来视觉冲击还要大。
原本以为躺在床上的人是宗周,结果‘宗周’给我来一一根想破我脑袋也想不到的银针。
原本以为是谁乔装打扮宗周躺在宗周的床上,没想到这个东西根本就不是人,是他妈的一具干尸!
这干尸还不是一般的干尸,还是受人操纵化了妆的干尸!
这样的情况之下,给我推出这么一番隆重的见面礼,自己还真是消受不起。
更不可思议的是,连番打击之下,自己竟然还能活着,不得不说自己是个奇迹。
我还在怔愣中,那碗搁在雕花小几上面的药,眼看着从碗里一点点少了下去。不过片刻,那里只剩下一只空碗。
此人竟然能从千米之外,化气引动药液,这份功力,不简单!
在捉鬼祖宗面前装神弄鬼?任你是个高手,老娘也要会一会你。
心中虽然隐约猜到那个人是谁,但是心中实在太激动,实在是想要亲眼见着那人,亲自证明。
飞身而起,向着从碗里消失的那碗药的味道追寻而去。
风声急,带着冬天最后一点寒冷吹拂着街道。
冬天正苟延残喘地赖皮着不肯把季节的舞台让给春天,明明柳条已吐春芽,寒风依旧拼尽全力展现自己的风姿,遗憾的是,那风姿是是风烛残年!
一个黄衣人影缓缓向着北阑阑城郊野一座山上走去。脚步带起地上的尘土,尘土飞扬,将身影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