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艳娘一走,筱娘略坐了一会儿便有人来请她该她出场了,筱娘整理了一下衣裳便随那人走了出去,临走前吩咐李海棠莫要乱跑就呆在屋里。
李海棠要听她的话才怪!
筱娘前脚刚走李海棠后脚就跟了上去,守门的两个婢女见了也不拦她,反而在听说她要去看筱娘歌舞却找不到时还热情地给她指了。
顺着两个婢女所指,李海棠寻到了一合天井楼。这合楼东西南面楼高层,每一幢的每一层都坐满了观众,齐齐地看着北面二楼上的戏台。
台上的筱娘妆容精致浓淡相宜,眉宇间的神情随着歌调的变化或是欣喜,或是哀愁,足下步步生莲,衣袂飘飘,真是如惊鸿翩翩,游龙婉婉,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
别说是被色字迷了心窍的男人了,就是同为女儿身的李海棠也醉在了她的歌声中,迷在了那的舞姿里。
琴停筝歇,筱娘施施然转回进后台,叫好声骤起此起彼伏如阵阵雷动。一个穿着绿衣顶着绿帽儿的龟儿和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环各抱了一个大铜锣奔到了台前,朝着东西南面楼的客人作揖道谢一番,随即金玉、珍珠、玛瑙等珍贵器玩就跟打雹一般哗啦啦地落到了台上,那两个人头顶着铜锣,一边欢喜地高唱着谢词,一边奔走相接,器玩落在铜锣之中叮叮铛铛地作响,一阵阵叫好声、表白声相呼应,热闹了。
李海棠站了一会儿,不见筱娘再出场便又按原返回了那屋,筱娘果然已经卸了装扮,靠在凭几上捧着一杯暖茶轻轻地咂着。
到底是同病相怜,看着李海棠好好地归来她着实舒了一口气,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丫环招手叫李海棠坐到她身边去。她细细地端将了李海棠的五观身段儿,末了笑道:“难怪艳娘待你不一般。”虽是夸赞,最后却是一叹:“也不知道是你的幸还是你的不幸。”
“你在说什么?”李海棠奇怪地问道。
“我在说你长得好看。”筱娘将那抹苦笑晕开,笑着说道。
“我没有你长得好看。”李海棠一本正经地这样说道。
听罢筱娘噗滋一笑,点了李海棠鼻尖一指,娇嗔道:“真是一个油嘴儿。”
“我说的是真的。”李海棠板着脸,严肃地申明。
“长得再美又如何,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一个玩意儿。”筱娘自嘲地一笑,突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李海棠的名字呢,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艳娘也没有跟我说一声。”
“我叫李……”李海棠不想道出自己的真实名字,却又是真喜欢筱娘不想骗她,好不烦恼。突然,她想起她在家行,家里人都是姑娘,姑娘地唤自己,心中灵机一动,便道:“我叫李娘。”
“在家行?”筱娘一听便猜到了,李海棠点头称是,筱娘又问李海棠是哪里人,又是怎么到扬州来的,李海棠一一地答了,筱娘听罢气愤不已,骂道:“那个陈强天杀的狗才!”又说李海棠:“你也不知事了,胆也大,世道这么乱你就敢乱跑,也不知道你的亲人该如何担心你呢。”
“他们才不会担心我呢!”李海棠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实在是没有良心,又道:“除了我大姐可能会真的有点儿着急,其他的人也就是做做样。”
听李海棠这样说筱娘便知道她必是在家境遇不佳,不由得又是一阵唏嘘,只道:“在家万般不好到底也是自己的家,没有人会害你,外头却是处处透着凶险。”
李海棠撇撇嘴没有说话,怕说出来吓着了筱娘,也不想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两个人沉默一阵,筱娘一叹:“现在说什么也都是枉然了,你既进了这红楼,又是这样标致的模样那艳娘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你的。”说着就想起自己的凄苦命运来,立即就红了眼湿了眶。
筱娘正哭着就有婢女进来说是艳娘来了,筱娘立即收了眼泪坐于镜前做出一副正在拆卸钗环的模样。
“哎呀,我的儿,怎么把钗环卸了?好些个大爷们还等着你呢!”艳娘进来见着筱娘的模样立即惊叫了起来,奔过来抓了妆台上的钗环就要往筱娘头上一插。
“艳娘,我们说好的,你忘了吗?”筱娘躲过艳娘的手,静静地看着她说道。
艳娘闻言手上的动作一滞,脸上就露出了恼意来,只是到底没有发作出来,赔笑道:“好女儿,你就帮阿娘这一次吧,那王大人可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说着又要给筱娘戴钗环,却又被筱娘给躲过去了,艳娘脸上的恼意眼瞅着就有些压不住了。
“我可不是艳娘你的女儿,我的阿娘现在还在大牢里呢!”筱娘也不怕艳娘,只道:“生意人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艳娘,我来之前咱们可是说好了的。”
“这不是没有办法吗?”艳娘又一次把怒气压了下去,再赔笑道。
“今天晚上我给你挣得钱还不够吗?”筱娘身微微有些颤抖,悲愤地喊道:“把那些打赏的全抢去,一个也不给我留还不够吗?还想着把我也卖出去?你与阿娘虽是对头,可到底是姐妹一场,就那么恨她,要绝了她的生?”
原来在来之前两个人便说好了的,筱娘在红楼出场,红柬(也就是门票钱)她只抽两成,她表演完红楼和她各派一人上场去接观众抛到台上的赏赐,能得多少全凭各自派去台上的人的本事,不管接多接少都归各自所有,不干对方的事。
这本是说好了的事情,不想艳娘却突然变卦,今天晚上筱娘表演玩后观众扔了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和银钱上台艳娘一个儿也没有给筱娘留,全都叫她给抢去了。筱娘派去接钱的怜儿不依,还叫那绿毛龟儿给打了,如何能叫筱娘不气?
到底还是指着这摇钱树给自己生钱,真惹恼了划不来,艳娘虽有不甘却还是没再坚持,只作生气的样道:“你不去就不去嘛,何必扯这么些多!”说罢便悻悻地走了。
待艳娘一走,筱娘立即扑在榻上嚎啕大哭,惹得李海棠心里头挺难过的,想劝慰两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尴尬地立在一边。
筱娘哭了好大阵才停住,有眼色的婢女立即打了水来,她洗罢脸对那婢女吩咐道:“去请艳娘来。”那婢女怔了怔转身而去,不多时艳娘便来了,她只道筱娘想开了同意去见什么大人,欣喜得不行,一个劲儿地历数着那什么大人带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来。筱娘也由着她说,直到她自己说够了停住了才开口道:“要我叫你一声阿娘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须得应了我条。”
竟然是这等好事?这摇钱树归了自己那什么大人手上的那点儿东西还算个屁啊!艳娘很有算计,立即做出“一切好说”的架式,道:“你只管说来。”
“第一条,你得想法将我阿娘救出来,到时候伊人楼也归你,我也归你,不过我阿娘得跟你分起平坐。”筱娘也不跟艳娘废话直接说了条件。
花娘被抓,伊人楼被关,这本就是自己做的一个局,要解它并不难。那女人毕竟跟自己姐妹一场,若非必要自己也不想要她性命,只是,要与她平起平坐……
艳娘瞄了一眼筱娘,深知这死丫头既然将这事提到第一条便是非答应不可了。想了想得失利害,艳娘咬了咬牙,答道:“行。”
“第二条,我以后的规矩还是要照着伊人楼来。”筱娘又道出第二条来。
这一条也叫艳娘有些为难,筱娘在扬州艳名久矣,想成她裙下之臣的不知道有多少,其中又有多少的富商巨贾,达官显贵?还叫她“冰清玉洁”着着实有些浪费。只是再一想,她的身价之所以一日高过一日不就是她“冰清玉洁”么?且叫她这时候先端着,等到价钱抬得足够高了,到时候就由不着她了。
打定主意,艳娘便很干脆的应了。
接着筱娘又提出了第条来:“我只给你做五年,五年后我就得与阿娘回乡,你不得阻挠。”
五年后谁知道又是个什么样的境况?前面两条要紧的都答应了,这一条就更不算什么了,艳娘想也没有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口手无凭,咱们还是落个字据吧。”筱娘又要求道。
这下艳就不那么干脆了,只笑道:“我儿还信不了娘么?”
“我信不过你!”筱娘很干脆地说道。
艳娘一口气叫筱娘堵在了嗓眼儿好生地难受,想要发作,又觉得都低头这么久了再撕破脸皮实在是划不来,只好打着哈哈道:“我一切依你便是,只是今儿天色已晚,我儿还是早些歇息吧,待明日了咱们再说。”见着筱娘淡淡地看着自己,她咳了一声,又解释道:“既是落字为据总得要请个中人见证,这么晚了上哪里去请去?”
听了这话筱娘这才缓和了神色,点了点头:“也罢,只是您可不要忘了。”
“不会,不会。”艳娘笑着应道,又说了一些叫筱娘好生歇着等话转身就走了,不过没一会儿又转了回来,朝李海棠打趣道:“就那么喜欢你筱姐姐?”说着就拉上了李海棠的手,亲切地笑着说道:“你们以后就是姐妹了,要亲近有的是机会,走吧,今儿你姐姐也累了,咱们让她好好地休息。”
筱娘看了看李海棠,微微一叹,说道:“你先去吧,明儿了再过来玩。”
李海棠一笑,应了一声“好”,果真随艳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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