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给夜凌云太多的安慰,真正需要安慰的人,是他才对。
倾墨无法去想象,一个八岁的孩子,是怎样去承受那些磨难。
他的母亲一定深知景文帝的野心,所以在怀了他之后没有告诉景文帝,他也因此逃过一劫。
可整整八年,他都在哪个地方,把自己伤的如此之深。却还依旧不依不饶的钻研剑术,想必,他是想保护他的娘亲。更想,去寻找到他的父亲。
可能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那样不是更好吗!
那样,还可以在心中自己勾勒出父亲慈祥的模样,还可以满怀希望的等待他的出现。
可是,他的出现,却是他悲剧的开始。
才八岁的他,亲眼目睹自己的娘亲死去,然后在被父亲扔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不闻不问将近两年。
倾墨记得,三年前,自己看到家乡一瞬间化为乌有,而自己的爹娘也由此丧命。她整整不吃不喝了数日,每天都是以泪洗面。终于,她花了一年从中走出来,并把希望寄托于寻找龙阳。然后又花了一年从龙阳的影子里找到那么一点活下去的理由。直到半年前遇到他,她才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可那时的自己,已经十五岁。已经算是一个成年人了,很多事情都可以自我安慰。可他,当时才八岁,就自己从磨难中走了出来,这就是所谓的欲火重生吧!
重生后的生命自然是使人惊讶的,可谁又会去关心,那火势,究竟会伤人多深!
夜凉如水,没有星辰的夜空仿佛在预告人们,今夜会有雨。树枝轻轻的摇曳在窗前,烛火迷人的身姿显得如此耐人寻味,连风都忍不住着迷,细细的亲吻着它的每一寸肌肤。
但风因为靠烛火太近,就将它吹灭了。所以,太近了,反而会被伤的更深。
倾墨看着被吹灭的烛火上飘着一条小小的青烟,没有月光的夜晚竟也能看的如此清楚。房间在烛火熄灭的刹那陷入黑暗,倾墨眼中的焦距也因对光线的不适应而消失。
但他并没有在那时出现,倾墨把蜡烛点燃,房间里被烛光布满。
倾墨不知道他何时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她只知道,她会一直等!
倾墨摸着壶身,刺骨的冰凉从指间传递到心中。这都不知是自己热的第几次了!
她只好再次拿起酒壶,打算在热一次。
走到门口时突然愣住,闭目轻嗅。是他,不会错,自己记得他的味道。
“公子既然来了,何不进屋同小女子喝一杯!我们一起聊一下,关于公子的谋反之心!”
他没有回答,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到此!只是在府中无聊,那里有他所厌恶的一切。四处闲逛,施展轻功,但却没地方可去!
四处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少许晚睡的人家还有灯光,不过也很快熄灭了。下意识就到了这里,只有这里,有一盏灯。他知道,这盏灯,是不会为自己而点的。刚想离去时,就听见屋里的人儿的声音。
他转身欲走,不料衣角被倾墨死死拉住,他试着移动了一下,发现倾墨拉的非常紧,想离开怕是要费点劲了。
夜凌君完全可以把她一脚踢开,然后离开。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心里不希望她受伤。
“公子,这天就快要下雨了,何不先进来,等雨停了在走!”倾墨眨着眼睛,很调皮的看着夜凌君。
倾墨的模样十分诱人,几乎没人能抵挡。如果在这里的是夜凌云,那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可惜,他是夜凌君,一个非同一般人的夜凌君。
他用手将倾墨手中的衣角扯出,没有给倾墨任何一个眼神。他一向如此,如此冷漠,如此绝情,也如此让倾墨心疼。
“求你!留下好吗?”倾墨的双眸中的调皮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哀伤,是心疼。
但夜凌君并没有回头看她,他冷若冰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一点破绽,仿佛,他天生就是如此!
他虽没有回头,但也没有离开。就这样,两个人,一个在窗内,苦苦等待。一个在窗外,不肯离去。
朦朦胧胧的小雨悄然而落,一切都静了下来,人们都伴随着这特别的安眠曲安详入眠,做了一个好梦。
一切在倾墨眼中变的模糊,整个皇都没有了多余的光亮。好似一个轻纱掩面的绝世佳人,在等待着一个有缘人的到来。然后为他洗尽铅华,为他披上红衣,做他最美的新娘。
“公子还不进来?”雨水将夜凌君的衣衫轻轻浸湿,墨色的长发轻轻贴在绝美的脸上。本尴尬的落汤鸡却让他营造出另一种味道,没有尴尬可言反更觉得俊美。
夜凌君只好进屋避雨,本以他的功力,在雨下之前可以回到王府,还能滴水不沾!可就在刚才,他居然犹豫了。
倾墨心满意足的笑了笑,“酒凉了,我再热热。”倾墨拿起酒壶欲走,被他叫下。
“姑娘是何来消息,竟说出如此污蔑之话!”夜凌君没有掩饰对她狂妄的话的好奇。
倾墨将冰凉的酒倒入夜凌君的杯中,盈盈一笑。
“看来公子是对我的话产生了兴趣!还是在害怕我有证据去告发你?”
“哈哈哈!”夜凌君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冰凉的酒入喉,却和饮普通的酒一般。
“没有人可以威胁我!”他的脸上是千年不变的表情,永远是那么一副温婉如玉的模样,但他的话的威慑力却没有丝毫变化,反而让人更加害怕。
“不见得吧!”倾墨为自己倒一杯,她看着夜凌君喝的如此平淡,她猜测应该和普通的差不了多少。
美酒下怀后她便后悔了,喉咙好像被冻住了一般,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灌入寒气,她忍不住的颤抖着,脸上也是一片煞白。
而夜凌君居然自己又倒了一杯,还若无其事的喝下。倾墨不由大吃一惊,但很快就明白了。
他不是不觉得这酒冰凉,而是他心中有更加冰凉的事。对他,只有深深的心疼。
“或许,你应该称呼我为季王殿下!”他玩弄着手中的杯子,无拘无束的说着。语气里让人寒意倍增,倾墨只感觉,比那酒还让人难受。
“可公子并不喜欢那个称呼!不是吗?”倾墨的话看起来好似在问他,但却没有给他任何回答辩解的机会。
夜凌君美丽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好奇,他发现,眼前的女子,不是一般人。
“是吗?姑娘有所不知,那可是王爷的称呼,那可是天子的儿子,今后可能继承王位,傲视天下!穿锦衣玉袍,吃山珍海味,拥美妇娇妻。为何不喜欢!”
“可那不是你想要的!”倾墨一语道破了夜凌君的话,江山美姬,本就不是他所钟爱的。
“如此,姑娘很了解我?或是,姑娘调查过我?”夜凌君的脸上看不出他的心情,让倾墨都琢磨不透。但她依然感到阵阵寒意,他可能因此恼羞成怒,然后出手杀了自己。
“我知道你以前的一切,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不怕死的她毅然决然的将话说清楚,她不想在看到他冷漠的模样,那不是他!
“噢!是吗,那你倒不妨说说,我想干什么?”夜凌君换了一个优雅的坐姿,手中依然玩弄着杯子。
“你想为惨死的母亲报仇,你想让以前欺负你的人都看到你的成功,你还想报复他,所以,你要谋反!”
倾墨说着自己的猜测,看到夜凌君没有半点变化,他手中的杯子也没有像倾墨预算的一样被他捏碎。
“是夜凌云告诉你以前的事的吧!那你不如用他给你提供的信息来分析分析,我要如何谋反。”他说这种可以灭九族的话依然那么风轻云淡,没有半点惧怕。
可他越是淡定,倾墨就越是心疼,心疼他的过往,心疼他的坚强。
“我想,你在大殿上两次救龙阳是为了他手中的兵权!你没有像夜凌云那样的母亲,也因此没有那种显赫的身份地位,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可以事无忌惮的对你和你的母亲下手!而你也是为此,狠极了他,所以……”倾墨看着他,可他却依旧不在乎。倾墨实在不知道,这世间,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动容。
“姑娘查的还挺清楚,不过……”他完美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毫无暖意。
“姑娘查的在清楚又如何,难道你会去告发我,可笑至极。”他那种毫不在乎的态度惹怒了倾墨,倾墨实在是想走到他心里去,好好暖暖那颗心。
“公子怎知我不会!”倾墨口头上对他的话提出怀疑,但心里却早已夜凌君充满崇拜之意了。
“因为,你喜欢我!”被一语道中心意的倾墨脸上浮现两抹红晕。她虽是这风尘女子,但兰姑一直把她保护的很好,所以,她依旧还是一个黄花闺女。
被人说中这种让人害羞之事,她自然会脸红。
当然,夜凌君是不会有变化的,他抬眸看了一眼倾墨,她此刻真的很美,他的眼神没有做太多的停留。
“本王还以为这倾舞阁女子都是一个样,原来这倾舞阁的震山之宝倾墨姑娘竟是一个另类,实在让本王大开眼界啊!只是不知,这种本事需要训练多久,才能运用的如此信手拈来!”他的话语里都是贬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倾墨的眼中有丝丝点点的哀伤,她实在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竟然会如此伤害他自己。
她可以忍受他辱骂自己,嘲笑自己,可却见不得他如此伤害自己。他居然以本王自称,确实,那是他的身份,他至高无上的身份。可是,他对这个身份,除了怨恨,就没有了其他的东西。
但他为了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惜去伤害自己。
“是啊,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从你第一次为我吹箫,第一次听我哭诉,我就喜欢上你了!可我并不求你能待我如何如何,我只希望,你能表现出一个真实的你,不要在把你逼的太深,那样我会心疼的,你知道吗!”倾墨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她想走进眼前的人,想用自身的温温度,去温暖他冰冷的心。
“姑娘会不会太高估自己了?你当真以为,你能看透我!”窗外的雨没有节奏的敲打着屋檐,像是在演奏着什么凄美的乐章。
“我不能看透你,我所了解的你,是他们若说的。而我,相信我听到的,你的萧声中的你。”
夜凌君的眼神飞快的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些好奇。
“那姑娘不妨说一下,你听到的我是什么样?”
“夜凌云说,季王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道貌岸然,其他人说你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完美无缺……可在我看来,你却是惹人心疼,无论你吹哪一首曲子,都会有浓烈的哀伤。若不是将内心的柔弱伪装起来,并在周围建造围墙来保护自己不再受到伤害的人,根本不可能与萧融为一体,将那曲调中的哀伤发挥的淋漓尽至。可就是这样你,让人心疼到不行。凌君,你就当帮帮我,不要在拿过去的事来折磨你自己了,好吗?或许你可以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帮住到你!”
这是倾墨第一次如此称呼他,在夜凌君的生命之中,这是自他八岁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称呼他,他听着这个称呼,心里有些苦苦的。
曾经,他的母亲和他唯一的朋友,便是如此称呼他的,可就在一夕之间,他们,都以最残忍的方式,离开了他。
“姑娘是在开玩笑了吗?我何德何能,怎能劳驾姑娘出手帮忙!”他一点也没有掩饰他语气里的嘲讽,倾墨自然是知道他为何回嘲讽自己。
“我何德何能,怎劳驾倾舞阁第一红牌帮我,如此特殊待遇,我实在是无福消受啊?”他没有对他话语里的讽刺做多余的一丝掩饰,他说的,不也正是实话吗!
倾墨没有什么显赫的家族,在朝堂上可以助他一臂之力。而唯一认识的龙阳,一直不肯领他的情。如果自己出面让龙阳帮助夜凌君,以龙阳的性子,只会让他帮助夜凌君的可能性降的更低。
不过她拥有一副好皮囊,夜凌君可以把她送给那些有权有势,在朝堂上有一定影响力的人。但他没有,倾墨猜测,他只是因为自己是风尘女子,而害怕别人嫌弃,以此为由不帮自己,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一定帮你,那怕是死,我也愿意!”她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十九年半,这是她第一次勇敢,她无论如何,都要帮他。
她深知自己和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什么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她知道,那都不会属于自己。所以,她想为他做那么一点事,不去在乎事情的大小,只要能帮到他,就够了。
“当真?”夜凌君有一丝玩味的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坚定不移的人儿,觉得十分有趣。即使他知道,他的命运,注定和别人不一样。但他还是忍不住对眼前的人产生兴趣。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是凌君你说的,我都照办!”抓住了夜凌君那一闪而过的表情,倾墨知道,自己这样做,一定能帮到他。想着自己能帮到他,就有一股甜蜜在本平静如水的的心里荡出一圈又一圈涟漪。
她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天真烂漫。而夜凌君也好似着了魔一般,向她走去。
清雅怡人的花香扑鼻而来,倾墨转身,便撞在他宽大温暖的怀抱中。这里,可以感受到他强健的肌肉,可以随心所欲的吸允着他身上迷人的味道。
可这种味道,不会成为她的专属。她恋恋不舍的从他的怀抱中起身,并一直道歉。
倾墨抬头看着他,他此刻好像有一点醉了。古玉的脸上挂着一抹红晕,迷人的双眸也微微眯着。
倾墨大叫不好,这无论一个人酒量有多好,只要喝下倾舞阁的酒,一定会昏迷不醒。除非是内力高强之人,才会有一点昏沉的感觉。兰姑便是用这招来赚了那些人的钱,又保全了自己的姑娘。
倾墨明明记得她是要红玉替她拿一瓶酒,红玉以为是用来对付夜凌云,拿了一瓶浓度大的,她此刻虽然对这酒有抵抗力,可夜凌君却没有。
她又不能像对待夜凌云那样,把他扔到其他房间,便拭着叫了他。
“凌君,凌君你还好吧!”倾墨看着他步伐稳健,没有半点醉态,就只是脸上有点红而已。倾墨也知道,不能用评价普通人的标准去评价他,所以他可能真的醉了,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着。
“我没事!”他说的极为轻松,倾墨也看不出一丝破绽。他简直比没喝那酒之前还要精神,倾墨在不停估算他的内力。
上次有个自称打败天下无敌手的人来,倾舞阁的小斯与他过了几招,皆说他内力好,叫倾墨好生提防。
没想到,两杯酒下肚,就昏的不醒人事了。如此,那夜凌君的功力一定在他之上。
倾墨在心里算着,天知道她思考的模样有多迷人。夜凌君有些昏沉,便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倾墨发觉有点不对劲,回头迎上那双眸子,里面好像有一丝其他的东西。
自己那怕是在众人面前跳舞,又或者被龙阳和夜凌云盯着看很久,她都不会有被眼前这个人盯着看一会就脸红心跳的感觉。
“公子,夜深了,公子不如就到隔壁房间委屈一晚吧!”她转过身背对着夜凌君,暗自平息着自己的心跳。
“姑娘不是说要帮我吗?那现在就帮吧!”
一股迷人的花香以最快的速度靠近,倾墨将身子转过来,既然现在她可以帮他,那她为何不帮呢?
“唔……”倾墨的唇发不出一丝声响,她的瞳孔急剧放大,她死死的看着眼前的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他竟然,吻了她。
那是倾墨第一次被吻,只是他的吻过于粗暴,破坏了倾墨对吻的所有幻想,她想着,吻一定是两个人很相爱很相爱才会发生的事,那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可眼前的这个人,并不爱她!
她死死咬紧牙齿,不让他的舌头进入。他口腔里的酒味在倾墨嘴里四处游荡,倾墨依然死死的咬紧。她拼尽全力挣扎着,企图离开这个怀抱。奈何她的力气实在是小,斗不过那铁臂的怀抱。她的力气几乎用尽,但倔强的不肯松口。
夜凌君将她紧咬的牙齿撬开,欲细细品尝时,被她脸上的东西吓住。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睛也轻轻闭上,一滴滚烫的泪划破了她的脸,那滴泪来自于她的心,她坚强的心。
这滴泪,亦划伤了夜凌君的心,她,从来没有哭过!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不会哭。
夜凌君急忙离开了她的唇,倾墨就立即推开了他,他被倾墨突如其来的力量推的连连退步。连他都震惊,一个女子,竟有如此大的力气。
“倾墨姑娘不是说做什么都愿意吗?怎么,现在反悔了?不过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根本什么都不能为我做,后会无期!”夜凌君冷笑着,他的话犹如刀子,将倾墨捅的满身是血。
他打开窗户,外面的雨比之前更大了,他没有做多余的犹豫,飞身越到窗外,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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