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郡主换了衣裙又净了脸阴沉着回来,不久白二夫人也进了馆。
白二夫人身穿一件米白色的素色银边镶嵌棉袍,一入馆四处便噤声安静下来,许多员眼中隐见惧色。
白二夫人走过五娘的书桌略有停顿,轻微地颔了颔又大步走上前。
待白二夫人在堂前站立,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拜见先生。”五娘也跟着见礼。
白二夫人面上无色,袖摆一挥,众人轻声落座。
“将昨日的功课拿上来。”白二夫人坐到案台前说道。
话音刚落从前排孙贾环起纷纷拿了课业上前,员一个个上前,没有一丝混乱。
五娘看到元娘也拿出一沓写满大字的宣纸,应该就是白二夫人布置的每日两千多个大字。
元娘的字娟秀圆润,虽少了股大气锋利但自成一份玲珑婉约,元娘如今不过才十岁,若再有几年磨砺必然也算得上佳。
每个人上前交课业白二夫人都会指点一二,每个人都是拿着厚厚一沓课业恭恭敬敬地听着,白二夫人才不必说,稍有点播也让她们受益无穷,即便是跳脱如泰和也老老实实的虚心受教,半点没有不耐烦。
元娘跟着五娘坐到最后所以轮到她时已经是最后一位。元娘早有启蒙本就聪慧,在一帮员中都是拔尖出彩的,白二夫人看着她的字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挑了几张大字做出指点。
元娘回到座位上一脸惊叹,大有茅塞顿开的感慨。
“先生果真是了得,受教了。”元娘看着那几处被白二夫人圈出来的大字,眼中全是恭谨敬佩。
五娘偏头看去,白二夫人圈出的几个字都是元娘笔锋不足的地方,以白二夫人的造诣自然是能看出元娘的弱处。只是对于白二夫人毒辣的眼光五娘还是有些憧憬,日后等白二夫人评价她时不知又会作何点评?
检查完了功课白二夫人开始授课。
案台的后方支了张黑漆粉面的硬木板,白二夫人取了毛笔在清水中润湿,提笔在黑漆木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熹”字,黑漆板面被水打湿立刻显露出明晃晃的字体来。
白二夫人的字有点狂草奇险率意的韵味,或许是怕员看不明白又刻意规范了笔划,一笔一捺间尽显潇洒大气。行云流水般纵横挥洒下,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绝尘,又如蛟龙飞天流转耶挪,来于空无又归于虚隐。着实妙哉!
五娘自认一手簪花小楷清新秀丽、方圆兼备,也称得上金石佳,可今日与白二夫人一比又实在自惭形秽。白二夫人的字独有种放浪不羁的酣畅淋漓,而五娘的簪花小楷则是无乖无戾、不润不燥的中规中矩之作,相比起来就显得呆板刻意,失了神采。
前一世她一直生活于国公府,甚少与外有关联,练字自然也选了女儿家含蓄的簪花小楷,字字珠圆,金钩银画也不过是横平竖直有板有眼的死物,这一世她不愿再重蹈前世的覆辙,连着字也要肆意一把,写字就应如白二夫人般龙飞凤舞笔扫千军!
五娘认真看着白二先生行云流水下的一笔一画,生怕错过了一点,手也跟着在桌上游荡。元娘在一旁暗暗点点头,有这股劲头落下的功课很快就能补上。
“我不要求你们的字体和我一样,各人性格不同适合的字体也不同,每一种练好了都是境界,其中种种你们自己琢磨去。”白二夫人写完一个字后说道。教这十多日大多员都仿着她的字体练习,她的字变化莫测灵动诡谲又岂是那么好的,大多数人都是色韵皆无形,越写越没个影像,于是她有心点播,各人嗜好不同适合的也不同。
话她传达了,真正能听进去的有多少就不知道了,人除了聪慧外还需又自知之明,不自量力的人通常会一无所获。
堂下有片刻沉思,五娘听懂了白二夫人的话,但是她还是想试试,练字如练人,要的是心意相通终至融会贯通,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白二夫人略微停顿一小刻又继续授课,“熹,明亮之意,与晦相对……”
众人都认真听着,没有一个打小差的,这是白二夫人教最大的不同,不拘刻板,常常指明含义并延伸其外,以一反。
白二夫人教精彩且速快,堂下记笔记的人目不暇接就到了下一个字的讲解,如此飞星穿梭一个接一个字的讲解,五十个字赶在上午时分全部授完这才得空润了口茶,再看堂下生听的吃力,尽皆面色疲惫地消化先前传授的庞大课程。
“今儿还是每字五十遍,明早再交来检查。”白二夫人放下茶盅言语清冷地布置功课。
众人面色一苦,却没有一个敢出言反对的。
白二夫人点点头准备离开。
元娘急着拉了拉五娘,小声说道,“你快去给先生说说,你且才刚刚病好,这么庞大的功课必然吃不消。”
五娘摇了摇头,直到白二夫人走出馆也没有开口,大家都是一样的功课她又如何能搞特殊,且就算今儿免了功课以后也不是长久之计,她心有打算要白二夫人的字样,必然是要好好练习。
元娘不知道五娘的心思,气她不知争取,又出言埋怨了几句。
五娘嬉笑着岔开话题,“中午是在何处用膳?我倒有些饿了。”
元娘这才收了脸,打趣道,“生了场病胃口倒打开了,小心日后长成小肥妞。”说着收拾了东西拉着五娘往外走。
走出馆,婉容和竹滨早在外面侯着,婉容脸上甚是有神。
“可有感悟?”五娘开口问道,馆讲各家丫头许在门外旁听,婉容守在门外认真听着一点没有落下。
“白二夫人才了得,见解独到,往往一针见血,奴婢受教良多。”婉容算不得白二夫人的生所以不敢称谓一声先生,即便是旁听她也很满足,白二夫人的教比以前家里请的教席先生强了不知凡几,实在是不可等同而曰。
五娘见她有所获便放心地点了点头,绿筠阁的丫头还等着婉容教席,婉容的越多能传授的也越多。
元娘在一旁听着,眉头越发深锁,五娘做事也轻率了些,哪有让丫鬟旁听的,婉容容貌不差,本就有几分识,如此下去,就怕日后……
五娘和婉容问这话并没有注意到元娘的表情,倒是元娘的丫鬟竹滨见了忍不住开口说道,“五小姐待婉容姐姐真好,全馆就只有你一个可以旁听,日后姐姐成了可不就是咱们丫鬟里的头一份……”
竹滨喋喋不休,五娘当即拉了脸,主讲话丫鬟竟也敢插嘴!瞧这架还话里有话,心思倒是不小!
五娘冷眼一瞪,竹滨当场被吓的住了口,神色懦懦地退了下去。
元娘一见忙出面劝诫,“竹滨说的也没错,全馆都没有丫鬟在旁听课的,你可不要糊涂让人诓了去,日后自己找苦头吃。”
元娘这话没有收敛当着婉容的面说起,婉容被说的满脸羞红,神色复杂地低了头。
五娘看着叹了口气,又回头瞧了眼竹滨,果真是个厉害的,言两语就挑拨了事,还逼的元娘出面帮腔。五娘故作吃惊地说道,“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只是上馆时日晚怕不进东西,这才让婉容帮着看看,回头温习漏了什么还有个人能帮着想一想。”
元娘一停,面上缓和些许,仍不放心地问道,“果真?你若怕耽搁了业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便是,何必要找个下人作陪。”
婉容家境原本殷实,迫于家道中落才沦落如此,被元娘这么一说脸色又沉了几分。
五娘看着忙打圆场,“大姐每日课业都忙不过来,我总不能有不懂的就跑到翠鸣宛吧,”五娘拉着元娘的手撒娇道,“等我日后跟上了课业婉容就不必再帮衬了。”
元娘见五娘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娇捏作态,便笑着揭过了。
五娘又回头看了眼竹滨,刚好对上她略有失望的眸,竹滨不曾料想五娘会回头观望她,惊讶张惶地垂下眼帘,一副小家俯的模样。
五娘不动声色地回过头,暗自警醒,这个竹滨确实不是善茬!
竹滨是元娘近身的人,五娘不好多言,只能提醒自己多个心眼,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切莫让她算计了元娘!
跳过了婉容的话题元娘又将话转到上午的事上,“你用墨将泰和郡主泼了只怕她已将你视为眼中钉,泰和为人乖张,你可切莫再招惹她。”
五娘自知与泰和再难和平,只是以泰和的刁蛮性就算她不主动招惹,泰和也会前来挑事,一想到日后没完没了的争斗就有些头疼。
“印央郡主倒是对你不错,印央和泰和身份相当,你和印央郡主打好了关系,日后泰和郡主也不敢过为难。”元娘又说道。
五娘无奈,听着怎么有种狐假虎威的味道?她是有几分欣赏印央郡主,但绝对没有要利用印央的意思,交朋友最重要的是心纯,倘若掺杂了别样的算计那情份自然也变了。这样的朋友能同甘不能共苦,树倒猢狲散就是说的这样的酒肉朋友。
五娘不好和元娘说这些,只能笑着马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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