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卯时正点(上午六点)五娘就醒了,简单梳洗后准备完成陶姑布置的课业。乳娘不高兴地嘟哝着,“这才病刚刚好,就赶着折腾上了,回头又发了病如何是好?”
五娘穿了白二先生送的棉质练功服,又在脚踝处绑了带连接鞋袜,笑着回应乳娘,“这是陶姑布置的课业,我已经落了十多日了,再耽搁下去只怕练不成了。”
这么一说乳娘也不好再劝,却仍旧有些不满,“什么强身功夫还需每日练习,那陶姑师傅也会折腾了……”或许是想起陶姑是五娘的教席师傅,乳娘编排了几句就歇了嘴,五娘收拾妥帖便去了屋外的小院。
碧乾盛和夫人打心里就不赞同她强身的,她也不好到府里晨跑,只怕招了他们的眼,于是选在绿筠阁练习。绿筠阁上上下下都是明理的,必然不会传出去。
绿筠阁的小院并不大,头一夜白芷她们就打扫了一遍,地面角落的青苔都被仔细清理了,凹凸的地方还填上厚厚一层泥沙,跑开了也不会出现滑跤跌落的事。
五娘深吸一口气,在绿筠阁丫鬟婆担忧好奇的目光中一头扎进了院里,缓缓跑起。
她的速并不快,这是陶姑交代的,需得慢跑平顺气息,努力让身体关节舒展开来。她一直保持同样的速慢跑,头两圈还好,到了第圈就觉得身体发虚,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体内一股热气不断上涌,身上开始发汗。
坚持着又跑了几圈,身体的负荷感越来越强,全身骨头都酸软难受,脚步也慢上许多,乳娘在一旁看着,着急想劝却被婉容拦住了,“万事开头难,等小姐适应了就好了。”
婉容莫名对五娘有一种执着的信心,她觉得五娘一定可以坚持下来,乳娘也被婉容的信念感染了,闷声将目光落到小院缓缓奔跑的身影上。
脚步越来越慢,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五娘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身体早已疲倦不堪,只是凭着一股信念支撑着跑下去。
又跑了几圈,她已经听不到四处加油鼓舞的声音,看不到台阶上围观的人,眼前渐渐变暗,视野开始缩小,变得模糊,然而她的双腿依旧在缓缓奔跑,心底有一股声音在呐喊:坚持下去!奔跑下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眼前的景致已然缩成一个小小的光影,直至演变成黑暗,她终于疲惫地倒了下去。
四处惊呼尖叫,乳娘头一个冲上来将她扶起,五娘借着最后一丝气力小声说道,“扶着我走一圈。”
这也是陶姑叮嘱的,运动后一定要漫步走上数米,以此才能使紧绷的肌肉放松,即便疲惫如此她始终谨记陶姑的话。
灶上婆也来搭手,和乳娘一左一右架着五娘沿着小院走了一圈,一圈下来身体缓和不少,胸口也没刚才烦闷。
回到屋里,婉容见机端了杯清水,五娘咕噜咕噜灌下去,干涸的喉咙终于得到滋润。
看着五娘满足的样婉容想笑,却被乳娘一个厉眼瞪了回去,乳娘这是在埋怨她当时出言阻止,若是一早劝下五娘也就不会有后面乏力跌倒的事。婉容自知这事不好解释,于是吐了吐舌头飞快地退了下去。
休息了好一刻总算缓过神来,五娘又用水润了润喉咙,问道,“乳娘,我跑了多长时间?”
“大约两刻钟吧。”这个时候海外的西洋表还未流入,时辰也都是用沙漏估摸计算的。
五娘有些无奈,怎么才两刻种,离陶姑规定的半个时辰足足少了一半。身体已经到了限,不可能再跑了,五娘叹息着让婉棠准备热水。
运动后的小腿肚泡在热水里肿胀难受,整个人有种被抽空后的感觉,乏力了,五娘不禁感叹身确实弱,强忍着疼痛出了浴盆,唤了香草梳头。
香草跟着程妈妈了一段时日,梳头的手艺精进不少。绞了头发控干水分,再抹上一层发油,暖炉烘干后的头发如绸缎般丝滑。几个穿梭,发丝被绾成丫髻,髻中簪了枝镶嵌宝石的步摇金钗,打扮不算贵气但不失大气,五娘满意的点了点头。
婉容开了箱笼挑选衣服,自家宴红黑绝妙搭配后五娘就将服饰上的活计一并交给她,她也没令五娘失望,每次都能打扮的妥帖。
婉容考虑是第一天入不宜招摇奢华,于是挑了件青绿色塑身襦裙,上面罩了件宝蓝色暗格勾边半臂,蓝绿搭配,不失少女的青春亦不显色调招摇,再加上五娘这几日清减了几分,穿上这衣服更显几分娇柔灵气。
乳娘也暗自夸赞,这才对婉容有了好脸色。
收拾妥帖偏厅摆了早饭,五娘刚用完一碗红枣粥,元娘就上门来。
不知是功课繁重还是夜间睡的不踏实,元娘眉眼间有些疲惫,看到五娘用饭时胃口大好的样,她强撑着扯出一个笑脸,“你多吃些,病好了人却是瘦了,日后可要好好补回来。”
五娘顿觉窘迫,先前梳头的时候铜镜里的人影清楚可见,瘦是瘦了几分,可绝对还是胖妞一枚,哪里有需要大补的道理。怕元娘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五娘忙转开话题。
“姐姐近来精神不大好,是不是夜里没有休息好?”
元娘一愣,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无奈道,“先生课业越发繁重,每日五十个大字个个多要写满五十遍,不许胡乱应付,我这几日都睡的晚。”
五娘一听大惊,白二夫人教严苛竟不知严厉如此,每个大字五十遍,合起来就是两千五个大字,这确实多了。元娘早有启蒙都疲惫如此,那些官家小姐们处境可想而知。
五娘惊讶沉思,元娘还以为她是担忧自己业,忙出了点,“你且才病好,今儿到先生那里好生说情,先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必然会酌情量减。”
五娘回过头来,尬尴一笑,自己哪里是担忧这些,前世今生活了二十好几的人,簪花小楷练了十几载,两千多个大字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完事,实在不足忧虑。
元娘还有担忧,又说道,“我且幸运早有启蒙,剩下的员大多都是初,听说要写到丑时才完事,这段时日折腾的个个都精神不济。就在昨日还有个员因未完成功课被先生清退了。”
“啊?”五娘惊呼,“这可才刚十多日,怎么就撵了人?”
元娘也有感概,“可不是,那姑娘家里的人还求到先生跟前,先生也没松口,最后还是将人送走了。”
五娘有些同情那名员,家里必然是花了大力气才送到堂的,东西没到就被清退回去。事后那姑娘估计也后悔了,可是应着白二夫人的性请回去的人断然没有再收回的。习本就是苦事,须得沉心耐苦之人才能成,这才是白二夫人教的本意。
有了这番杀鸡儆猴余下的必然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白二夫人说一不二,管你是郡主还是平民,只要坏了堂规矩的,一概没有情面可言。
想起堂你我赶,奋发向上的景象五娘有些期待,业繁重估计再没有人有多余的精力生事,各人专注所,如此和睦岂不大善?
再喝了一小盅鲜奶,五娘让婉容带好东西准备出门。元娘也带了个丫鬟,年岁和婉容差不多,十二岁的活泼样,主动和婉容攀谈起来。
五娘和元娘走在前头,元娘回头看了眼交头接耳的两人,稍有不悦,“竹滨就是话唠,到哪儿都能聊得开。”元娘生性冷淡,不喜吵杂的人。
五娘倒有些讶异,跟着回头看了眼,可不是个爱说话的小丫鬟,几下就和婉容打成一片,这活泼劲儿倒和香草有几分相像。她倒不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元娘冷淡不愿与人结交,有个吃得开的帮衬着必然少了不少麻烦,只是不知这竹滨是个什么性。
五娘不由又回头留意了两眼。
马车等在门前,却没有见到娘的影。
数日前初到敝野山庄时众人都还是同行的,都是国公府的小姐,总不好独自行事,让旁人看去还不知如何想。
“娘自第一日后就不与我同行,日日都刻意早到一步,估计是想在先生面前留个好印象。”元娘有心解释道。
五娘知晓,暗自点点头,这确实是娘的做派,什么都要抢在前头,样样都要出彩。
戏笑一番登上马车,缓缓朝敝野山庄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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