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二夫人到时已是午后,一屋的女员都有些昏昏欲睡,厢房内似有股萎靡的气息。
白二夫人穿了件竹枝环绕云雾飘渺的左右交衽宽袖长裙,头发依旧束在脑后,一副大儒书生的模样。
众人不由得打起精神。
白二夫人略微点点头,又饶有深意地看了眼泰和郡主和五娘她们这才走到最前头的案几前。
五娘不觉脸色发热,舅母一定是知道早些大门前的事了。
泰和脸上也有些微变,约摸是被白二夫人凌厉的一眼镇住了。
房内安静,白二夫人这才开口说道,“敝野山庄开设女,在场都是求者中的佼佼者,相逢即是缘,日后我便是众位的教席先生。”
众人忙不迭站起来,纷纷揖行礼,“生拜见先生。”
声音或圆或润,或长或促,总还算得上统一,白二夫人略有颔。
“馆上十日束休两日,期间必然辛苦,望各位早有打算。”白二夫人声音突有几分严厉,“我教颇有严苛,不受教或受不住的还请早早退去,跟不上达不到要求的生我是断然不会浪费精气神。”
此话一出厢房内再起嘈杂,两两低头咬耳,原本以为只要进了堂就可安稳到结业的,怎么还有这一出,莫不是生性愚昧的真要被开除?一时间众人都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压力,没个一星半点就被扫地出门日后哪里还有半点脸面!
也就这短短几句话挑起了员的求斗志,即便是元娘这种早有启蒙的都有些紧张,五娘不由对白二夫人日后的教产生几分憧憬,跟着这样的先生定能到好的。
等众人惊叹的差不多了,白二夫人才不紧不慢说道,“习是磨练心智锻炼意志的事,绝不是一蹴而就的。各位都是功勋权贵家的世家女或是家境殷实的,身边少的也是五个下人作陪,这与我教的本意有悖,如此前后伺候着哪还能磨练自身,日后进馆最多只能带一个丫鬟,凡事务必亲力亲为。”
五娘和元娘对视一看,果然蒙对了,白二夫人最烦女仆成群左右伺候的。
除了轻装上阵的五娘和元娘,其他人少的都是五个丫鬟伺候着,端茶倒水照看箱笼,一个丫鬟哪里够?又是一片低沉的叫苦,各位都是娇贵惯了的主,何时自己打点过。
最抑郁的还是娘,看着自己一旁伫立的大帮丫鬟婆和五娘元娘她们形成鲜明的对比。五娘这小贱人一定早就知道先生的偏好,只告诉了元娘竟不告知自己,害的自己没在先生面前留下好印象,当真是气人!五娘这小蹄自从跟元娘搅在一起就越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娘心里恨恨的,越看越不爽,只恨不得上前抽上几个耳刮。
五娘那个蠢货现在跳脱了,必须要找机会好好治治!娘面色阴蜇,低沉着不知在算计什么。
五娘看见娘阴晴不定的样只讥讽一笑,最看不惯她那事事要好,样样要强的样,还真当自己是盘菜!
众人各怀心思,最多的还是在思量以后带哪个丫鬟。
白二夫人又说道,“各家丫鬟不得入堂,若有好的可以站在门外旁听,但决计不可影响上课业。”
这个众人倒没有异议,养婢怕养成祸患,各家丫鬟大多都是不许识字的。五娘看了眼婉容,轻轻点了点头,婉容清冷的脸上倏忽浮现一抹笑容。
婉容是个不同的,原本五娘就有意帮衬一把,即便不能入堂求,能在门外听得一二也是受益无穷。况且五娘还有一个打算,绿筠阁的丫鬟都没个识诗书大体的,再怎么调教也难免眼见粗短,五娘想着日后让婉容教丫鬟识字,不求诗书大通,但求识字算数懂个一二。
也不知日后是个什么章程,现下瞧着这些丫鬟都还是尽职安分的,她也不介意她们多些,有着这些本事日后相看人家也能高上几分。
五娘这是真心实意为丫鬟们打算,婉容不由对她钦佩几分当下就接了这活计,乳娘自那晚交心后并不干预五娘的决策,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婉容多些回去也能多教点,五娘也省了心。
白二夫人交代了许多上规矩,又提了日后上午由她亲自教,下午各堂馆开设科,大家可以根据兴趣选修。
众人这才发现,一字排开的堂有多个房间,每个房门上都挂了个竹雕小刻的门牌。有音律,棋室,研画,书法,舞艺等数间厢房,每间房都摆设相应的教用具。下午的选修教并不是白二夫人亲自教,而是请了帝京顶有名的大师坐馆,一行精一行,白二夫人也未必能懂得全部,如此安排倒也合理。
选课习,大家都有些纠结了,教的都是各行大师不存在孰强孰弱,只是白二夫人有言在先,每人只许选一样,贪多不烂,精了才是好的。
元娘先前就有启蒙,在画上颇有天赋,五娘生辰时还送了把自己画的圆扇,没有多犹豫就选了研画。
娘骨骼清奇又是爱出风头的,于是选了舞艺。
泰和郡主和孙贾环不知是有意抬杠还是怎么的,都有默契的选了音律。
倒是五娘还在犹豫,元娘靠过来小声说道,“不如你也选研画吧,我们姐妹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五娘有些心动,转念一想还是拒绝了。前世她就钻心于书法和画画上,虽算不上大家典范,但也是有所小成,这一世还是些有用的东西。
孙贾环也靠过来力推荐,“那来音律吧,抚琴高亢也是妙事。你年岁小,即便着不得劲日后也有再更改的机会。”
五娘看了眼音律房前一脸挑衅的泰和郡主不由心底一寒,这浑水自然是避之不及。感谢地推脱了孙贾环的邀请,五娘说还要再思量下,孙贾环有些失望地离开。
五娘沿着吵杂的厢房走过,琴棋书画各方都有人选了,走到最末的房间,房门大开,空荡荡的也不见教席师傅的影,门上的竹编上写着“强身”两字,也不知是什么的,五娘关上门就准备离开。
“都进来了何必急着离开。”身后传来一阵声音,语调低沉有力,若不是尾音还带着几分女柔媚只怕让人以为是男的话语。
五娘转过身来,看向来人。
是个身长体阔的女,鼻高眼深透着股男的英气,穿了套长袖粗布白衣,脚上一双厚底棉鞋细细绑到小腿处,举手投足间皆是江湖儿女的气魄。
“身虚胖又没几分力气,正是该好好练练。”女不由分说就拉着五娘进了屋,大力之下五娘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果然是虚的。”女口中有些调侃,“你们这些大家千金尽是弄些诗词歌赋的,论上拳脚就没半点能耐了。”
五娘不由气结,哪有闺阁姑娘家勾拳划脚的,又不是那些江湖上耍大刀的!
女不管五娘的脸色继续说道,“你看那些大家权贵的媳妇有多少是死于难产或者病患的,平日里没有体格来个伤寒就能要了命。”
当着个五岁的小姑娘说生产有几分不雅,不过五娘听到心底去了,前世她就是身弱才几次流产,这其中的厉害她也算是尝过。
女见她有些心动,又说道,“我这不是教席武艺,只是强身健体,身骨好了日后必然少许多苦楚,这些东西讲了你这小姑娘也是不明白。”女端起桌上的茶盅咕噜噜灌了一大口,又附耳听了听一旁嘈杂的厢房,嘴里颇有滋味,“都是些没眼力见的,些琴棋书画的小家东西就能延年益寿了?”
女皱眉嘀咕眉毛一高一矮的样甚是有趣,五娘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你笑甚?”女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怒斥五娘。
五娘忙止了笑,连连摆头,又略有讨好的说道,“你说的自然是道理,只是这女儿家武只怕被人笑诟,日后也难得贤名。”
女不耐烦什么女贤德,粗声道,“我只是教席强身健体的数并不传授什么功夫,这也是白二夫人和我的约定,哪个敢乱说嚼舌根的看我不剪了她的舌头!”
五娘缩了缩脖,果然是个残暴血腥的。
只是不知白二夫人从哪里找来这样的奇葩。
先前女说强身健体时五娘就有些心动,她原本身就弱,又日日被拘着没点活动的自由,这样下去怕要重蹈前世的。这一世背负了那么多仇恨,没个好的身体,如何与南宁斗?如何与容氏母女斗?
她起了跟女习的念头,只是怕府里人反对或流露出什么风言风语就不好了。女纲五常,样样都是说守礼从夫,若背了强悍、江湖儿女的名声日后日再难好过。
好在女讲的明白,只是锻炼体魄并不涉及武,且又是白二夫人请的师傅,自然会出面圆场。抛去种种隐患五娘不再有顾忌,朝着女直直一拜。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再怎么说也是和武沾边的,五娘的拜礼也颇有江湖的味道。哪知女却吓的侧身跳开,指着五娘急着说道,“我只是来坐馆的并不承担师傅的名头,你只有白二夫人一位师傅。”
这让五娘困惑了,传业授道当然要有师徒名分,莫不然这女是怕自己有得不好的,污了她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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